“云舒……你好的很……”那阴郁的媚眼几乎要在翻涌的门帘上剜出一个洞。
手中配饰是她云家的东西,沈栖迟自然是识得的,云舒回门那日,他见云湛腰间也别过类似之物,怕是云氏族人特地请能工巧匠为族中男儿精心打造的。
只是他没想到云舒会如此大意,将此等价值连城之物随手打赏给烟花女子。
他并无轻视落樱身陷欢场之意,只因作为丈夫的他,都从未收到过她一饰一物的赠予,难道在她心中,他沈栖迟竟及不上一为她卖唱表演的陌生女子……
埋怨过后他才来得及对云舒来此寻欢作乐的行径显露些不痛快……
小小女子,净来些大老爷们光顾的地界瞎掺和!
落樱眼见那块玉玦在沈栖迟手中越攥越紧,而那人却阴着墨瞳不说话,她便更不自在,“公子……”她轻声唤他。
沈栖迟撇过唇角以冷淡回之:“雅间一事暂不与你计较,你便退吧……”
不追究当然是好,也省的叫墨玉知晓是她将她供了出去,徒惹是非无穷,可是……那玉佩还没……
沈栖迟看穿了落樱那抹势利眼光,垂手让玉佩钻进了宽袖中,“这东西生的合我眼缘,我便是向你讨了它,有何不可吗?”
“什么?公子,你怎能……”
“换这个给你。”
落樱抬手指向男子刚要发作,手中就被他塞进一样东西,她收过来一瞧,竟是一支作凤穿芍药图钿的垂珠金步摇!
看清实物的落樱即刻觉得掌心发烫,差一些没拿稳便坠地了。如此贵重多金的钗饰,她连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是执在手中细细赏玩了。
粗略看去也可知这步摇工艺精细,制料贵重,掂于掌中分量很足,绝非偷工减料的半成品可以充数的,再瞧上头翠珠环结,花式新颖大方,俨然是身份贵重的女子的妆奁中才会有的东西。
沈栖迟,竟将这物件……给她……
“公子……这……”
沈栖迟不耐她毫无世面的小家子气,“本是要给墨玉的,现拿了与你互换,还有何不妥吗?”
“没……没有,自无不妥……自无不妥……”
其实沈栖迟若明着抢夺,落樱也无法违抗什么,她们这种身份,即便脸蛋生的漂亮,也改变不了地位低贱的事实。
难得他良心稍存,赏下此物,落樱还有何理由不答应呢?只是听到他说原是要送给墨玉的,还是叫她在心底咬牙切齿!
墨玉便这么好福气!?
“樱姑娘,落樱阁还容不下你这尊菩萨吗,要在外逗留这么许久?”
背后不能说人,说谁便来谁。
墨玉瞧着沈栖迟与落樱“相谈甚欢”,终于忍不住插足进来要驱赶她走,世人皆知沈二少倾心于她墨玉,落樱怎敢狗胆渐生,妄图来勾引攀附她的“男人”?
她不要的东西,也不容其他人染指。
一介女流包藏的野心逐渐崭露出冰山一角。
沈栖迟自始至终都是局中人,沉醉在年少轻狂与之对酒当歌,互诉衷肠,那里有她轻蔑的爱抚,还有曲意逢迎般的讨好倾慕。
每每想起,就越发走不出去。
落樱急慌慌将步摇藏进袖中,局促的向二人一福:“姐姐恕罪,落樱并非存心耽误,只因偶遇了沈家公子才谈说一二,姐姐莫怪……”
墨玉碍于沈栖迟的旁观,不好表现的太跋扈,遂一副领导者的姿态淡淡道:“与你们说了多少次,坊里的姑娘切忌多口多舌,更不许伸了长舌头到各位爷跟前胡诌,樱姑娘忘了吗?”
“姐姐教训的是……落樱知错,落樱这便退下……”她掩上小脸从二人跟前略过,一刻也不愿多停留。
有了沈栖迟做靠山的墨玉,自然谁也不放入眼中,不过瞧她那疾言厉色的模样也探得了三分悍妒,就是为着这张比她年轻貌美的容颜,她也容不下自己继续出现在沈栖迟跟前。
罢了,早走也好,免得沈栖迟临时改主意,又将囊中价值连城的金步摇要了去。
墨玉的疏离沈栖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自己不愿直视,具体体现在她对待他的各方各面,譬如,从前必定恭敬温顺向他请安问好的女子,这会子正径直擦过他身侧,自说自话将“品淡”的房门轻掩了去。
“我没有说我今日不来……”他拦住意图离去的女子,顺手揽上她的腰,“姐姐难道不准备给我个解释……”
墨玉丢开两抹躁郁,还是沉下心来:“请爷放手,墨玉今日身子欠爽,不打算作陪的,还请爷恕罪……”
“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
“墨玉惶恐……不懂您说什……啊……”
还未等她说完,沈栖迟强势欺身上前,让二人咫尺相依:“你懂的!也不该这样对我,你我这些年所度的时光,姐姐都不顾念了吗?”
所谓一同度过的时光,被墨玉归置为“骑驴找马”的阶段,逢场作戏而已,哪来那许多真情可言啊……
痴情是不假,叫他痴迷动情的人才是假的。
“墨玉身份卑微,不配与您……”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每每都说一样的话,他听够了,听腻了,也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沈栖迟将墨玉抱的紧紧的,双手在她身后游移,蠢蠢欲动,“墨玉……给我个理由……厌倦我了吗?告诉我……你想了断的理由……你要结束我们的关系了,是不是……”
楼阁雅间外人头不疏,墨玉十分为难他的咄咄逼人,此事本是不光彩,闹大了更是难堪。她不便当面了却,去伤害他的脸面,然若一直纠缠下去,势必惹他更汹涌的卷土重来。
不到黄河心不死,沈栖迟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其实从初见沈安士至今,二人早已私下见面数次,因沈安士身份特殊,名声在外,不宜公开见面遭人非议,所以每每都是等夜深人静时分,由沈安士接她去别庄密会。
余下那档子事儿自不必挑明了。
有了沈安士迎娶的承诺,墨玉不得不尽早将其他不清不楚的关系截断,就好像现在与沈栖迟的关系一样。
对!要断!要在沈安士发觉他们之前,断干净!
她重重推开束缚她的男子,逼出一筐眼泪:“爷还是忘了墨玉吧,墨玉再过不久便要嫁作人妇了,纵然情爱再深刻,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还不如……”
“你说什么……”
沈栖迟闻得这消息有些恍惚,倒也还算冷静,“你以为随意编个谎话就能使我信服吗?若是要嫁人,早可行此举了,作甚还要等到现在……”
“爷……爷就别问了……”
“你回答我,墨玉,我知晓是我负你在先,你若伤心想断也无不可,但即便要断,我也不接受此番说辞!”
他重新箍上她的身子,搂在怀中是那样不舍,少年相识,所有热血翻涌的气息都是她的味道,他抵挡不过现实的攻速,可到底还是舍不下她的……
他的梦……他少年至成人,那多少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