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她还没醒时,沈栖迟已经起来了。
因他一向都习惯男仆近身伺候,这会子在云舒房里,总要懂得避讳。
所以他只命人送来衣物,难得自己收拾了仪表。当云舒被他柔声唤醒时,他已穿戴整齐的倚在床缘。
“如何?感觉好些了吗?”
云舒见他今日一身月色锦衣,素简的很,除了必要彰显身份的佩绶饰品,没有其他奢华之物的装点。
“嗯……”
“我方才叫丫头去拿药了,等下就让她伺候你用吧……”
“时辰还早……你是要走了吗?”
沈栖迟褪去暖欲的模样当真有些难以亲近,桀骜是他的天性,然冷淡却是他的本性,说白了就是个慢热的人,对着云舒,已算是颇有耐心了。
不……如果不算某位心怀异望的女子的话。
他扯了一把领口道:“嗯,你还没好全不用起身,免得又见到你不愿见的人。”
“什么?”
他撩起衣摆沿塌坐下,替她掖了掖薄被道:“昨夜你睡得快,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五殿下也要前来与我们同行。”
云舒的立刻绷紧了弦:“姚澈!他又来做什么?”
“你……果然很厌恶他?”
“那个人……他到底来做什么的?”
薄唇弯起,沈栖迟若有所思的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来问候一下新婚的皇妹。”
呸!云舒暗啐!
姚澈算个什么,嫡公主的婚后生活也需要他来过问吗?分明就是想借着此由头来相府图谋不轨!
见她阴郁的小脸染上不齿与控诉,沈栖迟也无心刨根问底,随之淡淡嘱道:“心思多伤身,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
“我知道……多谢提醒……”
他起身:“父亲还在等,我先走了。”
当他行至内室隔断之处时,云舒又捧着薄被坐起身唤道:“等一下!沈栖迟……”
男子转身,清秀不乏妖娆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许期待,“还有何事?”
只见她扭捏娇羞的垂下脑袋,目光是浅浅的无处安放,“你……你先去外头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好……”
“嗯?”
“怎的……我更衣洗漱你稀得看嘛?”
他忽决痞痞的倚在隔断上,揶揄道:“旁人自是不稀罕,不过换作是云小姐的话……本少爷便不介意……”
“登徒浪子……”红晕流窜,她指着外边命令般严苛,“快出去,再替我将敏柔叫进来……”
“敏什么?”
那明知故问的模样甚是讨打,云舒拧眉:“沈二少似乎很闲,不赶时辰了?”
“呵呵……”他调侃一笑,翩翩而去。
……
二人途经鱼趣园,略过秃秃的杏林,在正殿前的小径上遇见了同样动身的沈栖流与姚溪。
说来这位大嫂,二人还都是头一次相见呢。
沈栖流眼尖,首先发现了不远处的夫妻,在捕捉到云舒紧紧缠着胞弟的手时,他装作不经意的将臂上的柔荑拂下。
“是大哥。”云舒唤了一声。
沈栖迟早就瞧见了,手紧了紧,揽着女子上前道:“大哥大嫂安好,大哥大嫂新婚大喜,小迟再次恭祝二位白首偕老。”
姚溪果真风华绝代,与云舒相仿的年纪却处处透着老成与不可一世,一张精致妆点过的小脸容光焕发,那与生俱来嚣满的气焰几乎要将身侧的男主子给打压下去。
她挥动吉服的袖子,暂时对这位小叔子不反感,“弟弟免礼吧,今日虽是初见,然往后还有相见之日,便不必拘礼了。”
“多谢大嫂。”
姚溪眸光犀利,早在沈栖迟之前便瞧见了比其清丽温婉的云舒,自然要拿出来探说一二。
只见她撇开沈栖流,向前一步:“这位……一定弟妹了。”
云舒礼性一笑,屈膝福身:“见过大嫂。”
皇室出来的孩子眼界开阔,云舒的容貌风姿俨是个中佼佼,不过清汤挂面似的随性衣着,却难以掩饰其倾城之姿,若她何时想起来好好打扮……
竟是不敢想下去……
姚溪眉心攒动,兀自清嗓:“早就听夫君说起弟妹的温柔贤惠,我还道是怎样的一位人儿呢……不想弟妹不仅贤惠,还生的如此多娇,真叫我羡慕呢……”
“大嫂……您谬赞了……”
“弟妹何必谦虚……往后同住相府彼此都是亲熟友人,大方随意些即可……”
怎的?是在暗讽云舒装腔作态,显露的尽是小家子气吗?
一旁的沈栖流面色暗了两分,忍了忍没有说话。沈栖迟则不以为然,寻思如此心胸狭隘的女子,处处要强,还没两句话便要仗势欺压旁人,本不配让云舒与之计较。
云舒同样毫不在意,随之敷衍过去,“大嫂亲和宽宏,万事还仰大嫂指点教诲……”
姚溪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栖流稍许不悦的拉过:“好了,父亲还在等我们,弟妹这几日抱病不宜在日头下久站,有什么话去厅中再说。”
姚溪执拗的甩开他的手,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沈栖迟目光通透,早就将兄长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
不过……这大嫂虽嚣张了些,到底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姑娘,沈栖流怎就在面对她时处处不得耐心?
是耐心用错了去处而已,只盼着这位大嫂头脑简单些,不要那么快察觉才好。
然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云舒,莫名欢喜:“舒儿……我们也快过去。”
正厅里沈安士已在等了。
与他同排而坐的,还有那个令云舒厌恶的人。
见到四人过来,姚澈掩面起身,对沈安士寒暄说:“瞧瞧咱们沈相真是好福气啊……如今膝下两子都已成家,妥帖的儿孙满堂,往后你可等着享儿女之福了……”
“多谢殿下金口,老臣得此泼天的福分全仰仗皇上的隆恩,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新婚次日本有儿媳敬茶的规矩,然姚溪身份不同些,只随手端了一杯过去便算遵了。
“父亲大人请用茶。”
云舒目视姚溪端递茶水的手五指分散,如戏角般翘起了兰花指,唯恐茶水烫到了她,这般轻率不敬的动作,沈安士却视而不见……
他接过茶水浅尝一口便放到了桌上。
无人敢指责公主的不是啊。
不过令大伙都没想到的是,此刻一派不拘小节的五皇子意外发声了,“皇妹可是大意了?”
姚溪疑惑的皱了皱眉,“皇兄你什么意思?”
“瞧瞧……”他看向桌上的茶水,“才出一遍色便敢端来给沈相……”然后他伸了一指贴上茶盏外侧,又装作被烫到了迅速缩回,“啊……还这么烫手……”
“皇妹功课没做好呢……”
姚溪在他装模作样的“演示”中黑下面来,不过顾忌着厅中众人,不敢跋扈。
“多谢皇兄指正,晚些时候我必好好责罚今日准备茶水的嬷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