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她究竟是笨……还是太过轻视自己?
听她谈起形势上的演变还算头头是道,替旁人盘算应对之策时也无偏颇,怎的到了她自己头上,便这般的随性应之?
真的是太信任姚澈了,还是仍未意识到这件事中所存在的险难莫测?
云舒盯着他脑袋后头月色的发带,浑然不觉,“院判大人?”
见他不做声她又凑近一些,“颜景泽?”
寂了片刻男人轻叹出声。
她发脾气似的推他道:“你搞什么呢?我又是说错你什么了?”
“并没有。”
“大人在多愁善感什么?好好说着话呢便这般……”
颜景泽边说边站起身,“为着少夫人与在下的盟友之情,在下不妨将事情说的更浅显些。”他倚在床栏上,将少女略带期许的模样仔细览遍。
随后撇开视线,恨不能将内心荒唐的冲动完全剖白。
“少夫人聪慧……与姚澈同是心有九窍之人,然越是如此越难以面面兼顾,少夫人一直信任他大计必能成,所以才会不顾自身去拖住姚溪的步伐,于姚澈来说自然是帮了大忙,但于少夫人你……”
“大人的心意我明白。”
“……”
“姚溪纵然愚蠢,却不至敌友不分,从她见我的第一眼起她便想尽了法子要对付我,先前是得大人援手我才能侥幸逃脱,大人怕事出万一,我会自救不及是吗?”
颜景泽只虚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云舒却突然笑开了,“所以还指望大人能常来常往,并不只为互通消息,也是为有何突发情形时至少可保住这条小命啊……”
“在下没有那样的本事,少夫人也不该认为全权依附在我手中,便能性命无忧。”
“如何不……”
“撤手吧丫头……”
“……”像是思虑了许久才吐出的决议,云舒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劝退,是否是姚澈的本意。
一直以来他面见云舒都只负责传递二人的动向,他所言自然也都是遵了姚澈的心意,难道……姚澈自觉祸害了她,终究不安吗?
沉默令颜景泽烦乱,“怎么了?不说话是默许了还是敢违不敢言?”
“敢违便敢言,院判大人是知晓我的。”
“那就……”
“但我不能听你的。”
“……”
方卸下的防备转瞬又起,颜景泽竟比一开始更愠恼,“不听我的?你还想继续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他有没有说过我撤手的同时,容许我哥哥也一并撤出?”
颜景泽一口气郁在嗓间,半晌才吞下,“云将军已身系更为重要的环节,姚澈才不会叫他半途而废。”
“既然你都清楚,何必还要多此一言呢?我撤手与否对于姚澈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但只要哥哥与他谋合一日,我便牵扯一日,院判大人心思不浅,怎就在这件事儿上辨不出虚实?”
他腹诽,正因为辨得太清,所以才会如此踌躇不定。
多想说这并非姚澈的意思,而是他压不下成倍而至的忧虑擅作主张。这丫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与姚溪困斗啊。
大约相对无言了良久,云舒忽道:“对不起。”她自觉语气太重,也为颜景泽那张焦虑难寐的俊脸所愧疚。
他也是为她好啊。
颜景泽同样不喜爱这般窘迫的氛围,本打算上前继续哄她一二,谁知这丫头抢先开了口。
心如雪化开般迟缓,却不阻挡他对其散发出星点热度,面对她胜过春桃娇柔的容颜,哪里还存在赌气一说?
“对不起什么?你又没说错。”
少女垂着脑袋,分不清他语气中的释怀与薄怒哪个占据的更多些,“院判大人为我的安危着想我心中感激,方才那些话是该对姚澈说的,白白叫你听了去反而心中不痛快。”
“少夫人放心,在下会一字一句向他回禀的,届时且叫他分担些在下的不爽。”
噗嗤……
意料未及的笑意叫她忘怀了唇上的伤,“唔……”裂痛伴随生理性的薄泪在她美目中盘踞。
颜景泽爱极了少女所出演的“乐极生悲”的戏码,在他的浅眸里种上傲娇却不做作的真性情。
嫣红渗透她娇嫩的唇,延展至唇下如雪的肌肤。
云舒抬手去掖,却发现颜景泽已走近她,“要不要敷一些膏药?”
“这儿吗?”她按上自己渗血的唇。
颜景泽点头,白手套扣上她的手腕,“别碰。”
“可是好痛……”
“自己下的口还敢喊痛?”他手上一用力,将她拉至近身,“过来……拿着。”
云舒低头一青花玉的药盒被塞进了自己手中。
“我……自己?”
“哼?少夫人忘性大?三日前的事儿便不记得了?”
白手套揭开药盒,里头是乳白色半透明的膏体。
云舒闻得淡淡的药味儿,方想抬面问颜景泽里头是什么药时,便急急迎上了他近乎贴触的下颌。
他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了?
“呃……”尴尬上脸,她向一旁撇开面目。
颜景泽波澜不起,半合睨视的眸子在云舒看来,是轻蔑。
切,他都没觉得不自在,她再一味躲避倒显得矫情。
“等一下会有点痛,还请少夫人稍作忍耐。”
云舒一个吸气,嗓间溢出怯生生的气哼。
男人的白手套轻捏抬起她的下颌,“长痛不如短痛,用药过后三日便可痊愈,且不会留痕。”言下之意若不用药,这么深的伤口十天半月也愈合不了。
“我……我知道了。”
俯面仔细瞧了瞧她的唇,微翘的唇形精致的很,这条口子太煞风景,煞风景……
云舒的小脸儿被他当做相驴子般左右查看,另一只手中持的上药工具却迟迟不肯落下。
“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用这玩意儿。”
“啊?……”
“还是不用了吧……”他随手将工具丢在地上,云舒疑惑,“那你要用什么?”
颜景泽的白手套拂过自己的薄唇,让瓠犀般瓷白的齿轻咬指尖,继而素手逃离。
“用手啊……”听不太清晰的字节,是从他叼着那只白手套的齿缝中逶迤而出的。
陌生的男性气息轻搔而过,渲染她面部敏感的肌肤透出浅粉。
“不……”
下意识脱口而出,紧随其后是小脸儿的抗拒。太近了……他距离她太近了啊……
“别动。”不知何时蘸取的药体,在熨上少女微肿的红唇时传递给她丝缕清凉之感。
骗子,说好的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