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文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坐了很久,景斯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眼里的陆博文阴狠、冷酷、果断,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从来让人窥探不出半点心绪,商场上的多少次沉浮他都能从容应对,唯独这次,他浑身散发出的颓丧和死寂令人觉得陌生和不安。
“给我一支烟。”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博文终于出声。
景斯年浑身一震,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帮陆博文把火点上。
陆博文深深地吸了口,缓缓吐出白茫茫的烟雾,仰头望天,“我没跟你说过跟她的事吧。”
她?
景斯年立刻反应过来,陆博文嘴里的她指的是谁。
“我认识了她二十年,她认识我十三年。”
说到这儿,陆博文勾唇笑了笑,“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俩个相互认识的时间不一样吧。”
景斯年侧了侧脸,见陆博文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她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三岁,我跟着父亲去参加宴会的那天。其实不是,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她六岁那年。那天,我跟敲诈我的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打架,我一个人跟两个人打,自然讨不了好,只有挨打的份。那时候,她突然出现了,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替我解围,打我的两个人怕她把大人引过来,就灰溜溜地跑了。我还记得,那天她穿了条白裙子,走到我面前,睁着大眼睛看我手上的伤,问我疼不疼,还非拉着我的手,对着伤口吹气,说什么‘吹吹就不疼了’。我心里觉得幼稚,手上却没有把她推开,别说,被她吹了的伤口还真不那么痛了。”
说到这儿,陆博文眼里的目光温柔似水,手中烟蒂燃尽,他又问景斯年要了支,点燃吸上。
吐了口烟圈,他继续道:“她跟我说,她叫安然,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名字,她就被找她的阿姨带走了。后来,我经常去那个公园,却再也没见过她。再次见面,是七年后,在跟着父亲参加一个好的宴会上,我又见到了她。七年了,我们都变了很多,但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认出了她,问了她的名字后,我更加确信她就是那个替我解围的小姑娘。不过,她已经不认识我了,而我,对于曾经的丢脸往事,也不想再提。从那以后,我刻意接近她,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密,终于等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在一起了。后来的五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三年前……”
关于陆父陆母的事,景斯年是知道的,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却以嫌疑犯的自杀收场。
“三年前,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她。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我以为三年了,再次见到她,我心里不会再有任何波澜,我甚至在想,三年了她或许已经结婚生子,一切往事如烟灭,我可以狠下心,进行我的报复计划。可我没想到,见面的那一刻,她喜极而泣,投进我怀里,说她等了我三年,盼了我三年,我恨她搅乱了我的心,但更恨自己放不下她。既然放不下,那就干脆紧紧抓在手里,履行当初的誓言。可是她食言了,她说过,要永远陪着我,可她现在却宁愿死也要离开,她食言了……”
景斯年看着陆博文,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突然间变得有些奇怪。
“不,她不能食言,我不会让她离开我,不会……”
陆博文忽然低头拿过景斯年手里的那张纸,似乎动了下,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笑,总之那幽深的目光,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正当景斯年感到莫名时,陆博文突然起身,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南山墓园,根据手上的纸,陆博文找到了安然的墓地。
他定定地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会儿后,俯身,细细地抚摸着照片上安然的脸。
照片上的安然,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脸上的笑容那么熟悉,淡淡的,不张扬,却让人觉得很暖心。
“你去找人,把墓撬了。”
“什,什么?”
景斯年呆呆地问摸着照片的陆博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