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四面还是一片昏暗。
时隔两个多月,她再一次以百口莫辩的方式落到了苏景深手里。
而这一次,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她再留情了。
低头看看肚子,隆起的小腹还在。
悉心感受一下身上的痛楚,貌似没有更多的不适。
孩子还在?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个孩子是苏景深的。否则,他一定不会容许自己将它生下来的。
他……已经要跟陆安雅结婚了不是么?
这个孩子,是他的污点,是他的孽缘。异位而处,就算自己是苏景深,也不可能同意它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是沈清欢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个孩子,不仅仅能救小奇的命,更能救下苏景深在未来某一天的良知和怀愧……
虽然,沈清欢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冒险。她爱他爱得如此细心,如此近乎病态。所以只有苏景深,绝不可以知道这个残忍的真相。
听到门外有响动,沈清欢本能地闭眼,像逃避搁浅的海蚌。
“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么?”
苏景深进来,一个人。
“如果你以为我的耐心像好多年那样经得起熬靠,那你就想错了。
沈清欢,孩子到底是谁的?!”
沈清欢依然不说话,只把渐渐失神的眼睛聚焦起来。脸上,依然不带任何表情。
苏景深攥了攥拳,目光落在沈清欢左脸颊高高隆起的痕迹处。
他第一次下手打女人,完全没有数。
“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是谁让你回到我身边干这些事的,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姑妈沈秋萍,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别忘了,她现在就在我手上!”
沈清欢微微扬了下头,眼睛亮了又暗。
“不会的,我姑妈从小带你到大,你不会伤害她的。”
沈清欢想给自己一点自信,她是了解苏景深的。
可是这份了解和坚持,在此时的苏景深听起来,无异于挑衅一样的讽刺。
“所以我的情义和良知就是你用来一次次戏弄我的筹码么!沈清欢,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一定要这样逼我!”
苏景深的眼睛红了。
剥离无助的愤怒,抽掉无奈的控诉。他从没觉得今天的自己这么可怜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停不下来的恨就如他停不下来的爱。
可当两人真真实实面对面的时候,他竟发现沈清欢跟自己多年来所想象得并不一样。
她的容貌清秀而干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可是她对他,为什么没有一点点爱?
她曾对他多好啊?!半刻不离身边地守护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溺着。
他生病了她比谁都急,他受伤了她比谁都疼,他难受了她比谁都要绞尽脑汁地逗他开心。
为什么,如今的她会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她真的是他的阿清么?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沈清欢,你究竟有没有——”
苏景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他有多少年没有哭过,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但沈清欢记得。
她温文尔雅的大少爷在面对命运的逆境,亲人的离散,未来的抉择。
无论怎样,都摒着坚强乐观一步步面对。
他的泪水,定是比珍珠海贝还要稀有的。
可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逆光拉出他颀长的身影,精致而侧颜如精雕玉琢般粉饰了压抑。
唯有泪水,那么真实那么透彻。
沈清欢觉得心好痛,一下子崩溃了全身神经似的痛。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告诉他那个答案:
之于我,你曾是天是地,是神祇。是我的一切,是我生生不息的心跳主旋律。
可是——
“没有。”沈清欢微微仰起头,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掷地落下的,还有苏景深无声无息的泪水。
“没有……”
“是,从来没有。”沈清欢点点头。
“可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
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帐篷下,月光把最后一丝皎洁掩映在云朵里。
沈清欢还记得,十六岁的自己把少女蜜桃一样美好的身体慢慢打开。
他们成了彼此的第一次,抑或是彼此的唯一。
苏景深是看不见的,但他吻遍了她每一寸肌肤,留下了每一处痕迹。
回忆一旦被用来解释动机,一字一句都伤人。沈清欢长出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说,“你是主人,我是女仆,你要我做什么,我怎么可能反抗呢?
苏先生,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爱上每个人的。我与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从没敢试图越界,又何来爱过?
你生于优渥,从不清楚底层人们为了生计,往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和辛酸。为了钱,我们……出卖的一切,早已算不得一切了。”
“可你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苏景深的脸上终于蜕下的血色,那干涸的泪痕飘在苍白之上,挤兑他最后的骄傲,成就了无底线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