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楚玉琳的宫殿里,旁边的小侍女正在为她包扎伤口,她却显得扭扭捏捏,十分不自在。
“怎么了?”楚玉琳看那人有些异样,便问到:“我宫中可有什么不好吗?”
“不不,”她慌忙摇了摇头:“太好了,都太好了……”
她以前总是坐在破旧的房子里,连一张床一张桌子都没有的地方,一个茅草堆就是床,几块木板,就是一个桌子,她从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美丽的宫殿。
“对了,你刚刚说,你没有名字?”楚玉琳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她的确连名字也没有,母亲不识字,别人叫她,也只叫她小贱人。
“那我给你个名字好不好?”楚玉琳笑得更灿烂。
“好啊。”她拼命点点头。能有个名字就再好不过了。
楚玉琳偏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是胡人,那就不如姓胡,至于名字……”楚玉琳伸手拿过刚刚诵读的诗书:“就叫采薇怎么样?”
胡采薇笑了起来:“好,我以后就叫胡采薇!”
此后胡采薇成了楚玉琳的侍女,便也学会了那首诗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后来,楚玉琳稍微长大了一点,楚国民风较为剽悍,楚王也就给楚玉琳派了一个师傅,交她习武。
记得当时,那个师傅问楚玉琳:“敢问公主殿下喜欢什么武器?”
楚玉琳好奇地看着各种武器,最后拿起弯刀,开心地说道:“我喜欢这个!”
习武师傅点了点头:“弯刀体态优雅,公主学这个,也十分合适。”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楚玉琳自己选了弯刀,却又怎么也不肯学了。
“公主,公主。”清晨,胡采薇去叫楚玉琳起身。没想到一向早起的楚玉琳竟然用被子蒙住头,怎么也不肯起床。
“公主,您还是快点起来吧。”胡采薇叹了口气。她天天跟在公主身边,心知肚明,公主这是不想去练武,来赖在床上。
“一会儿师傅就要到了,您这样,岂不是太失礼了。”胡采薇轻轻劝道。
“哼……”楚玉琳心不甘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哭丧着脸。
“太累了,练武太累了!我不要去!”
胡采薇说道:“做什么都会累的吧。”
“可是练武还会疼啊!压腿啊压肩啊,我浑身都酸疼!”楚玉琳满床打滚,就是不愿意起来。
“公主……”胡采薇这下可是哭笑不得,她还从没见过公主这个样子。
“要不然,采薇!”楚玉琳忽然从床上做起身:“要不然,采薇你代我去练武吧!”
“这怎么可以?”胡采薇摇摇头说道:“师傅是来教您的!”
“怎么不可以!”楚玉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胡采薇:“你去上课,就说是我让你去的,然后你回来教我!”
“这……不好吧……”胡采薇还是迟疑。
“啊……啊……我不管我不管!”楚玉琳又开始撒娇:“反正我不要习武!不要!”
“那、那就,奴婢去吧……”胡采薇勉强答应了。
果然,当师傅看见是胡采薇前来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对此事早有预料。
胡采薇也不多解释,但好不容易走了习武的机会,便格外用功的练习。
渐渐的,胡采薇用功习武,武艺精进,师傅也都看在眼里,便不禁对胡采薇刮目相看。
一日,那师傅问她:“看你样貌,可是自北方而来。”
胡采薇点点头:“我是胡人与汉人的女儿。”
老师傅听了这话,微笑起来:“你可知,这弯刀,原本就是胡人的兵器?”
“是吗?”胡采薇并不显得欣喜,只是轻轻抚摸着刀上的花纹。
“你不怀念故国吗?”那师傅问。
胡采薇轻轻笑了笑道:“采薇生在楚国,哪里还有故国。”
老师傅听了这话,便以为胡采薇出生在楚国,就没再追问。
实则不然,胡采薇的确出生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但胡人因为她一半汉人的血统,竟然从不将她当人看待,倒是在楚国,遇见了楚玉琳,给了她名字,给了她新的生命。
所以,从那时起,胡采薇就认定了自己是属于楚国的。
再后来,不知怎么,楚王发现了胡采薇代替楚玉琳习武的事,勃然大怒,要将胡采薇逐出宫去。任是楚玉琳如何认错,如何求情,楚王都不改变主意。
胡采薇虽然不舍,但也明白,楚宫并不是她的归宿,至少,不再是了。
临走前的那晚,楚玉琳跟在胡采薇后面低声哭着
“采薇,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
“是我偷懒不肯习武,才害了你的……”
“呜呜……都怪我……”楚玉琳哭个不停。
胡采薇却笑了笑道:“公主不要哭,我怎么会怪公主呢?”
“是公主给了我名字,从金克儿手中救了我,若是没有公主,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又怎么会怪公主呢?”
“可你若是走了,我们便见不到了。”
“这天下啊,没有不散的宴席……”
胡采薇终于还是离开了宫中。楚玉琳硬塞给了胡采薇二百两银子,和金钗之类的东西。而传授她武功的师傅送给她了弯刀,和一本诗经。
“这刀与你有缘,你带着用吧。”师傅忽然认真地说道:“还有这本诗经,你应该好好看看,里面有首《采薇》。”
后来,胡采薇安顿下来后,便打开诗经来找那首《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多么熟悉的句子……可,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胡采薇读到这两句,忽然大笑了起来,好一个“玁狁之故”,原来,楚王容不下她,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楚王始终认为她是个“玁狁”,是个胡人!
胡采薇竟有了种微妙的绝望感。她带着这样的绝望感成了家,有了个孩子。这种绝望感才渐渐消失。
直到楚国被灭。
那种熟悉的绝望感卷土重来。没有家,没有国,丈夫战死沙场,孩子也被敌人所杀……
胡采薇彻底绝望了。化名为胡三娘,浪迹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