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表面很平静,心里却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莫名其妙在后院遇到这么一个疯子。
她干脆还是回了宴会,像个提线布偶一样陪着那些人聊天,温茹带着她每桌认认人。
一天下来,叶婉只觉得精疲力尽,叶夫人也知道她累了,让立夏带她下去休息,相爷和叶晗冶送客,热闹了整整一天,入夜,相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立夏给叶婉取了首饰,伺候她洗漱,催着她去休息,“小姐,你都累了一天了,早点注意吧。”
她将手中的被子抖开,整整齐齐地铺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人,她面对着外面,立夏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如墨一样的黑发低垂着,她一只手支撑着下巴,楞楞地看着窗外低垂的月色。
叶婉似乎没听见立夏的话,脑海里,只记得那人曾经很温柔地告诉过她,想他的时候,可以告诉月亮,他会他会听到,可是他是否还记得今天的日子?是否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她,她们认识十年,从他十四岁从军开始,剩下六年的时间,聚少离多。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满满都是他,那么他呢?独在异乡,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这次已经离开了一年,除了报平安的信,她对他一无所知。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呢?”立夏站在了叶婉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叶婉惊了一下,回过头去,“没想什么了?有什么事吗?夏儿。”
立夏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还叫没想什么,都入迷成那样了,不过想她今天累了,立夏也不打趣她了,只简单地指了指刚刚收拾好的床,“小姐,你该休息了。”
叶婉站起身来,却没去休息,反而走到了梳妆台边的椅子上坐着,“都累了一天了,夏儿,你也下去早点休息吧,我再坐会儿。”
立夏还想说什么,却见叶婉脸色不太好,最终也没说什么,恭敬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等确定人走远了,叶婉小心翼翼地弯腰取出一个匣子,那半块玉佩被她拿在了手里,小心翼翼地端详,通体翠绿色的玉佩,系着一根白色的流苏,叶婉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给自己玉佩的场景,眯着眼睛笑了出来。
那时候,叶婉不过五岁,虽然从小家教甚严,但她也同样是个顽皮的小姑娘,跟同龄的孩子们打成一片,最爱忽悠着大家一起去相府的后山去玩。
那时候,还没修建造院子的后山是孩子们的乐院,叶晗冶虽长了叶婉三岁多,小的时候也没少整蛊自己的妹妹,那次说好的躲猫猫,叶婉就被他们丢在了后山上。
那个时候她年纪小,开始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是自己躲得好,没有被人发现,叶晗冶带着人去了别的地方玩,等众人发现叶家小姐不见了的时候,叶婉在后山的假山洞里昏昏欲睡。
她迷迷糊糊地给饿醒了,醒来才发现外面天快黑了,猫头鹰眨着绿眼睛在夜间啼叫,毕竟是个五岁大点的孩子,她吓得不敢言语,独自摸索着草丛走,边走边叫叶晗冶。
可她从小方向感极差,一路竟然朝着反方向走去了,等确定自己是真的一个人都丢在了后山,叶婉小嘴一瘪,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那人就是在叶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出现的,他提着灯笼,似乎是听见动静过来看看,没曾想,一出来就见着一个夜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儿。
他从来没我哄过小孩子的经验,刚开始只是简单地弯腰给她擦眼泪,叶婉确定了他不是坏人,温热的小手死命地抓着他,说她要哥哥。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向来不喜欢别人哭的他,给她擦眼泪,亲自一路抱她回家。
她胆子也是挺大的,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哭的累了,还趴在他怀里睡了会儿,到府上,他才知道他是叶相的女儿,她拉着他的衣服说是以后会好好感谢他,他把贴身的玉佩送给了她,安慰她说以后难过都可以找他。
从此,他在皇城就多了一个小麻烦,那时候年纪小,男女之间在一起多玩乐一些,大家也觉得不过小孩子的游戏。
他都还清楚地记得,初次见面时余月光下那女孩的眼睛,委屈地泛着泪光,眨巴之间,仿佛带了魔力,让他一眼沉沦了进去,从此从没想过放开那双当年主动抓上来的手。
前面的那人似乎有加速在前进了,牧風跟着渐渐有些吃力,这两天来,他们连夜赶路,片刻没有休息,眼下就要到皇城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主子怎么还有力气加速?
夜色朦胧,牧風只能遥遥能看见皇宫的大致轮廓,他策马追上前面那人,“王爷,要进城了。”
那人闻言放慢了速度,伸手将身后的斗篷带上,“用你的通关卡,本王这次回来的事情,不希望别人知道。”
牧風马上会意,策马走在了他的前面,心里忍不住翻起嘀咕,别人?这次回来,整个皇城除了哪位小姐,怕是大家都是别人了。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他们似乎都习惯了哪位小姐的存在。
顺利进城,眼看那人马朝着相府方向而去,牧風识相地没有跟上去,琢磨这自己就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连续不间断地跑了两天一夜,他的骨头都快颠簸得散架了,也只有主子那样像是神一样的身体,仿佛永远感觉不到疲惫似的。
今夜赶回来,不出意外,他们明又得回去,边疆战事吃了紧,能让主子抽时间这时候赶回来的,也只有哪位小主子了。
叶婉小心地收好玉佩,吹灭了烛火,准备休息,几乎同一时间,相府侧门很快地翻过一个人影,等巡逻的侍卫过了一趟,那人目标明确地朝着叶婉的屋子而去。
叶婉刚刚吹灭烛火,就感觉窗前好像有人影闪过,她有些警惕地随手摸出了放在枕头下面的匕首,摸索着站到了窗后,这是那人教给她的,每个人都得学会无时无刻地保护好自己。
几乎是下一秒,那人推开了窗户,借着月色看了窗外一眼,纵身翻了进去,叶婉一紧张,手中的匕首不听使唤的挥了出去,月光下,匕首泛着冷冷地寒光,那人轻松躲开,黑暗里反手握住了叶婉的手腕,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是我。”
叶婉惊得一愣,手中的匕首咣当掉在了地上,那熟悉的嗓音,在这分开的三百多个日夜里,夜夜入她梦境,她不管不顾地纵身就扑到了那人怀里。
此时此刻,好像再多的话语都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情,叶婉用力抱着他,头埋在他胸膛,听他不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连心跳都依旧还是熟悉的频率。
叶婉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地掉了下来,她在那人怀里小猪一样拱了拱,委屈地撒娇道,“辰泽哥哥……”
那四个字似乎承载了她生命的重量,沐辰泽反手抱紧怀里的人,额头抵在她的头顶上,完全地放松了下来,“对不起,婉婉,我来很晚了。”
才没有来晚,刚刚好,在她最用力想他的时候,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做梦一样的抱着她,她闷声在他怀里遥了遥头,“没有,只要辰泽哥哥能来,什么时候婉婉都等。”
沐辰泽只觉得胸口一涩,心疼地抱紧了怀里的姑娘,他让她等的太久了,不仅是今夜的及笄礼,她过去将近六年的时光,都在等待他。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可是他怎么让她受了这份等待的委屈。
叶婉突然从他怀里退出来,借着月光认真地看着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身上都是带着带路的风尘,想来是进城,就来了她这里,模样未变,只是成熟了许多,刀削般的侧脸月光下肌肉线条分明,那双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柔情似水的看着她。
叶婉大大方方给盯着他全身看了一遍,似乎没有羞涩,过后,拉住他的袖子,小声地哽咽道,“我很想你。”
这是叶婉多年养成的小习惯,每次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她就会抓着他的袖口,沐辰泽温和地笑了起来,那个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地铁血将军,此刻的温柔也只为了面前的小姑娘,他伸手想把人从新抱回怀里,叶婉却往后躲了躲,退开了一步,他迷茫地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婉婉,生辰泽哥哥的气了?”
叶婉低着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沐辰泽一时不知道是好,却见面前的人,犹豫了片刻后,突然抬起了头来看着他。
那目光太过坦率和真诚,沐辰泽心口一荡,就见小姑娘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小声地说着,“辰泽哥哥,我长大了,你说过会……”
沐辰泽一瞬间反应了,伸手捂住女孩的嘴巴,将她还没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去,叶婉不自觉而咽了咽口水,只觉得面上的那只手,温度高得似乎灼伤她的肌肤,加上那人接下来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彻底让叶婉小脸红透了。
他捂住她的嘴,在她迷茫地眼神里,弯唇微微笑着,仔细地看着她说道,“婉婉,别跟我抢,有些事情,还是得我来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