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过阳春三月,乍暖还寒,而叶府却是热闹非凡,叶相已经两朝为相了,一直受人敬仰,光是学生在皇城就有百十来人。
叶敷一生清廉,夫人温茹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夫妻养育了一儿一女,儿子经商,不从政,女儿叶婉,一直被当做大家闺秀来教养,从小学女学,在皇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惊才艳艳,这场及笄礼,注定不同寻常。
立春给叶婉准备了糕点,她却没动多少,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扣门,让她们赶紧准备,只有半个时辰了。
立夏推开门进来,一脸兴奋,“小姐,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赶上了。”
叶家大少爷叶晗冶三月前赶去苏州经营商铺,说是不会错过叶婉的及笄礼,果然还是赶回来了。
叶婉终于笑了,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哥哥回来了?”
立夏也替她高兴,这人啊终于是笑了,这一大早上的,快吓死她们了,“回来了呢,和相爷在外面招呼客人,还带了位年轻人一起,距离太远了,我没看清是谁。”
叶婉不关心那带来的人,想起哥哥来了,才终于有了归属感,哥哥和他是好友,该不会反对他们了才是,来日方长,急不得,今日先安抚好母亲为上。
这样一想来,她突然觉得有了底气,时辰一到,跟着立春去了宴会,叶夫人坐在叶相的身边,见人来了,虽然脸色不好,却还是伸手招到自己身边来。
外面一院子都是为了一睹叶家小姐芳容的,如今见到真人,当真是如传言一般,美颜无双,纤细的腰,被蝴蝶结勾勒得完美,皮肤白皙,特别是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清澈透亮,让人一瞬就移不开眼。
大堂里瞬间骚动了起来,叶婉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提步走到台阶上,落落大方地行礼,“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子的及笄宴,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有人举杯还礼,“叶小姐,客气了。”
她也不卑不亢地回应了,仿佛刚刚屋子里和母亲的争吵,根本不存在似的,温婉贤淑,处变不惊。
场上响起了对她的赞美,络绎不绝,“一直听闻叶小姐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婉落落大方地听他们夸奖着,偶尔回应微笑,差不多了,叶晗冶出来应付,让立夏带了叶婉去了叶夫人在的主桌。
那些人的目光太过坦诚直率,没有丝毫掩饰地对她的喜欢,叶婉心里一阵讽刺,想不明白他们到底看上的是她,还是她身后的整个叶家。
一直安静待在角落里的暗卫看了叶婉一眼,在看了满院子的那些男人,心里暗暗想着,这要是让王爷看见了只怕得想挖了他们的眼睛。
叶晗冶和自己的朋友,年轻人坐在一起,回到座位上时候,颇有些自豪地问身边的人,“怎么样?我妹妹不错吧?”
闻言,那男子才将视线缓缓从那边收了过来,原本隐秘在角落昏暗光线的脸彻底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好看到女人都嫉妒的脸,眉目如剑,俊郎非凡,因为掩饰自己的失态,手中的折扇微微收拢,被他低垂着轻轻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他穿了一身简单得不能再见到的月白色袍子,那惊人容貌却能让他轻易在一众王宫贵族里脱颖而出。
最吸引人的,还是他回过神来时的那个眼神,浓黑得像墨一样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从刚刚的惊艳中回恢复过来。
季洛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折扇,一向自诩潇洒的人,刚刚居然坠落凡尘地看痴了,可他还是谦虚有礼地问道,“洛霖冒昧问一句,不知令妹可有婚配?”
这句话,叶晗冶今晚听了无数遍,也一向没有放在心上,可季洛霖这句话,他却不得不去认真对待,这个人,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他却知道他向来不爱开玩笑。
叶晗冶突然想不明白自己干嘛问那么一句,端起桌边的茶,遮住了自己的表情,“这还得家父做主。”
季洛霖也是点到为止,并未多说。
一桌子人,显然都是认识季洛霖的,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恭维。
叶晗冶不得不承认,季洛霖的确很有本事,身份地位也确实不俗,年纪轻轻就已是苏州首富,他多次听父亲提起过他,说他少年有成,让他向他学习,父亲赏识有才之人,一向对他映像不错,如果他真的求娶小妹,父亲未必会拒绝。
而且,跟小妹喜欢的那人比起来,一身儒雅之气的季洛霖,显然比那一身杀伐的王爷更受父亲的喜欢,叶晗冶喝了一口半凉的茶,突然为叶婉担忧了起来。
叶婉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乖巧地坐在叶夫人温茹的身边,听着皇城那些夫人的寒暄。
张大人的夫人坐在叶婉的旁边,伸手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这小丫头,小的我还抱过呢,一转眼啊,长这么大了。”
叶婉得体地笑了笑,标准的淑女笑容,“姨娘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年轻。”
张夫人听了自然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叶婉是不是真的。
张夫人是叶夫人的闺房密友,叶婉称呼她为姨娘再好不过,亲切又不失礼貌,一桌子的人,都满意地笑闹了开来。
温茹这才放下心了,她真怕这个倔强的女儿,给她惹出什么麻烦来,不过不枉费她悉心教导她十几年,礼仪规矩,一点没废。
宴会还是热热闹闹地照样进行着,皇宫里各宫娘娘接连也送来了礼物,叶家小女的及笄礼,礼花爆竹彻响了一个上午,叶家门口的街道上,铺满了红红的爆竹碎片,敲锣打鼓不过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名满皇城,满腹诗文的叶家小姐及笄了,叶家一时门庭若市。
宴会中途,叶婉茶水喝得有些多,请示了温茹,低调地回了后院,脸似乎都笑得有些僵硬了,叶婉入厕回来,却不想再次回到上面。
哪里那个笑吟吟的叶婉,不是真的她,跟人虚情假意地套近乎,跟一个陌生的人讨论着自己的着装和私事,这让她十分的别扭。
又想起之前娘亲对她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努力的学的女学,教养,她只觉得累的慌,要是他现在在这里,她就不用去虚以委蛇,他一定不会让她去做不开心的事情。
叶婉有些恼怒,干脆甩开丫鬟,独自跑到了假山后面躲着,她不想去应付那些人,他们怎么样,这位是哪家的少爷,那位又是哪个绸缎庄的少公子,她不稀罕,心里的那个人没在,多少人来了都是白费。
季洛霖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那个粉蓝色衣衫的女子走去,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道听见声音问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叶婉诧异地回头看向来人,几乎不做任何犹豫地站了起来,伸手礼貌地扶落了身上沾染的落叶,开口的话却没有人那么礼貌,“公子有擅闯别人后院的习惯?”
被误会了,季洛霖也不恼,反而微微勾唇笑了起来,那笑容俊郎清秀,正午的阳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他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更是让人心间一颤,叶婉却是看得眉头一蹙。
季洛霖没注意到她的小表情,只是简单地说道,“在下季洛霖,多有打扰还望叶小姐原谅。”
叶婉心里一阵不舒服,季洛霖?她根本没有一点印象,证明不是皇城人士,她对他知道自己是谁也并不奇怪,想开刚刚在宴会上的人,大概都知道她是谁了。
叶婉垂下眸子,友善的表情已经收了起来,语气冷得像是冰渣子,“季公子是吧?跟踪我到后院来,想引起我的注意吗?想法不错,只是演技略拙劣了些。”
季洛霖没想到她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时间有些局促了起来,女孩子向来对他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可这个女人,似乎人前人后有点不一样。
他看着她,不但没有懊恼,反而眸光更亮了起来,那眼神里赤裸裸地像是猎人发现了美味的猎物,叶婉一愣,下意识地忙后退了一步,就听到那人温和地说道,“小姐是不是误会了,跟踪?这里明明是我先来的。”
这种带着侵略和占有的眼神,像是叶婉突然激发了他的好奇,赤裸得让她有些害怕,手指不自觉地卷缩成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冷地警告道,“是不是误会,季公子心里明白,你来参加宴会,小女自然欢迎之至,只是这姑娘家的后院,公子还是少来得为好,这下次万一是那个胆小的姑娘,不得被公子吓死。”
季洛霖这回是真的放声笑了出来,有趣,人间乖巧懂事,人后原来是个会挠人的猫,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受到惊吓,接下来就该以身相许了,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叶婉眸子一眯,眸中冷光浮现,他却还是嘴角挂着那若有似无的笑容,“公子有这雅兴,还是留着以后发挥吧,恕不奉陪。”
说完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提着裙摆走了,暗处的牧影见人影走远了,冷冷地笑了起来,人未出现,声音就已经传开来,“不自量力的家伙。”
那声音里,嘲讽和鄙视太过明显,季洛霖眉宇一蹙,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看去,“谁在哪里?”
牧影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全身如同裹着肃杀之气,就这样简单地抱着手臂站在假山的后面,显然刚刚的对话,他已经听了个全部。
季洛霖正想犹豫着怎么开口,那人却直接冰冷地看着叶婉离开的方向说道,“别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惹得起的。”
话音刚落,等季洛霖再次抬头去看时,假山后面已经空无一人,刚刚的谈话好想他紧张之余的一场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