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的气氛也冷到了冰点,夹杂着春雨的寒风穿过厅堂吹了进来,那来提亲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抖去看主座上的叶夫人。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屋檐上的雨滴答滴答地落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立夏和叶晗冶就站在门口,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叶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单手扶着座椅,面色冷然地看着叶婉,叶婉眸中似夹杂着怨念,“娘,那你又在做什么?”
温茹咬着牙关冰冷得沉默着,前厅里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叶婉提步走向那媒婆,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眼,明明狼狈得不像样子,开口的气势却还是足够震撼人心,“请回吧,我的婚事,除了我,谁都做不了主。”
那媒婆瞪大了眼睛,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身体,被叶婉看着的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像是被盯上了一样,全身拔凉拔凉的。
温茹眸子一瞬间瞪大,心里一寸寸凉了,犹豫了许久,正想说话,门口却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放肆。”
屋子里的人都偏头出去看,门口的立夏和叶晗冶微微行礼,叶晗冶心里越发紧张了起来,叶敷的神情太过冷酷,他有些心虚地喊道,“父亲大人……”
叶婉微微低着头,没回头,也没看叶夫人,就盯着自己的脚尖,叶敷没理叶晗冶,只一步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小厮收了伞,恭敬地站在叶晗冶的后面。
温茹身边的王嬷嬷赶紧请了哪位媒婆出去,媒婆只感觉腿都是软的,不是听说这叶家小姐温婉知性吗?怎么发起脾气来这般恶劣。
叶敷站在叶婉的面前,面上已经没了什么表情,语气却是严厉得不容许反抗,“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教你的顶撞你母亲。”
叶婉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勾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所以,现在是父亲您也要逼了我是吗?”
她的表情太凄冷,让人觉得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温茹有些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叶敷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抬手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巴掌。
叶晗冶跑上去去拉住他,“爹,你这是做什么?”
叶敷甩开叶晗冶的手,抬眸去看被他打了偏头向一边的夜晚,“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脸火辣辣地疼,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被人打过脸,真疼啊,像是连着心都扯得生疼,她慢慢地转过脸来,脸上却依旧还是那份冷然地坚持,“父母之命?难道我连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话说开了,前厅一瞬间就陷入了死寂。
叶敷僵直着身子,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他又如何舍得?手心一阵阵发麻,他颤抖着,却也是有心无力,从小他什么事情没有依着她,可唯独这婚姻大事怎么能由她胡闹了去。
叶晗冶着急地看着两个人,这驴脾气倒是一模一样了,他伸手去扯叶婉,入手才发现那手臂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哆嗦了一下,小声地劝道,“婉儿,你就别闹了。”
叶婉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砸了下来,她的家人为什么都不理解她?她何错之有?“我没闹,哥,我很认真,我也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我就是喜欢辰……”
温茹突然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却是阻止了叶婉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叶婉,够了,你给我闭嘴,你想逼死我是不是?”
温茹浑身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早已不是那温婉贤淑的样子,叶晗冶头疼地闭上了眼睛,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办!
叶敷原地跺脚,朝堂上的动乱,他都从来没有这也糟心过,“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给我说说啊?反了你了,那么多年的女学我看你是白学了,我叶敷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给我跪下。”
叶婉依言直愣愣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响,叶敷却不罢休,责问,“喜欢谁,你今天倒是给我说个明白?小小年纪,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叶婉吼得一愣头低垂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温茹踉跄了一下,身后的丫鬟赶紧伸手扶住她,“夫人,你没事吧?”
叶婉回头去看,温茹扶着自己的额头,脸色已经完全惨白了,叶敷和叶晗冶赶紧上前去扶着她,“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温茹摇了摇头,提不起精神来,叶婉跪在地上,着急地轻声唤了一句,“娘……”
她突然觉得无力了起来,她到底跟他们争什么?疼爱她十五年的家人,因为她在媒婆面前丢进脸面不说,还气坏了身体。
这明明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好像越来越麻烦了,门外的风呼啦地刮了进来,叶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从膝盖一路凉到了心里,眼泪爬满了脸颊,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场博弈,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受伤,一边是喜欢的人,一边是家人,她到底是如何让自己陷入这两难的境地的?
立夏和立春只敢站在门口干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叶婉不敢起来,身上的雨水还没干透,雨滴说着发梢一点点的浸透地上的地板,叶敷安抚了温茹,回头去看了她一眼,眉头再次蹙在了一起。
叶敷看了门头的两个丫鬟一眼,冷冷地吩咐道,“把小姐带到祠堂去,不认错不准出来。”
立夏和立春打了个哆嗦,小步跑过去扶起叶婉,这眼下可没人敢替她求情,“是,相爷。”
叶晗冶看了离去的三人一眼,又看了看依靠在叶敷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温茹,一双眸子里满是焦急慌乱。
立春终究年龄大些,有些事情看的通透,叶婉在祠堂跪在,她和立夏站在她的身后,小声地规劝,“小姐,你这是何必?王爷不在皇城,你这样跟相爷他们硬碰硬,会吃亏的。”
叶婉摇了摇头,好累,她只觉得累的睁不开眼睛,可是她不后悔,如果这样跪一跪,会改变父亲的想法的话,她院子领罚。
立春叹了口气,这种事果然是最不好劝解的,只是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叶婉身体刚好,如今淋了雨,衣服还湿着,外面还下着雨,空气那么湿,她又是个倔强的,平常事都不见得轻易低头,牵扯到王爷的事,我怎么可能认错?
立夏倒是机灵,赶紧就跑到房里,将叶婉最厚的披风取来,刚披上,却被叶婉随手挥开,“不用管我,你们下去吧,我想静静。”
立夏面露为难,根本放心不下叶婉,欲言又止,“小姐……”
她想再次把披风给叶婉披上,却被她拒绝了,她想她可能真的不太清醒,这件事情处理得太冲动,立春拉住立夏,将她拉了下去,门轻轻地扣上,立春最后看了那房门一眼,领着立夏回了叶婉的院子,如今,她们说得再多,都不去她自己想通了去。
温茹有些头疼,请了大夫来看过,早早就休息了,叶敷黑着脸进了书房,叶晗冶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敢跟上去。
叶婉跪在哪里,目光涣散,心思也就跟着飞远了,她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总爱叹息地抱着她,说以后她的儿女最好不要跟朝堂扯上关系,那句话叶婉从小记到了现在,叶相曾说过,伴君如伴虎,他纵然身居高位,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做主,他多想远离朝堂,做个简单的普通人。
叶婉小的时候听了,只觉得替父亲惋惜,可等她真的遇上了那个人,这些事情哪里由得她去控制?
她何尝不是心不由己,何尝不想两全其美,就像父亲从小就不赞同她跟朝廷扯上关系,就像当年入仕考试第一名的叶晗冶,最终也选择了经商这条路。
她们叶家有他一个人陷进沼泽就好了,对,用叶相的话来说,那个地方就是一个沼泽,那里没有温情可言没有自由,谁足够心狠手辣,谁就能够生存。
那里没有手足情深,今日是兄弟,明日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道理叶婉都懂,可她知道,任何事情只要一沾上沐辰泽,她绝对方寸大乱。
叶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沐辰泽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是心狠,可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更不会伤害自己,可是谁又能相信了去?那个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战神,在夜晚面前就是个愣头青。
牧影站在叶家祠堂外面,伸手想推开那扇,却又不敢,还没等他举着的手落在,屋内已经传来声音,“进来吧。”
牧影看了外头的雨帘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了一眼直挺挺地跪在哪里的叶婉这都跪了两个时辰了,再跪下去,膝盖会废掉的,“叶小姐。”
叶婉低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她没回头,就这样子问了一句,“牧影,有话就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牧影跟在叶婉身边八年,从她小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池塘里,醒过来以后牧影就时时刻刻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刚开始的时候,叶婉不习惯,可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牧影看了她一眼“小姐,你还是认个错吧,这宾馆没有什么,再跪下去会受伤的,主子要是知道了……”
叶婉突然回头看着他,目光一片清明,“那就不要告诉他。”
她的语气太过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牧影愣了一瞬,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沐辰泽给他的指令事百分百服从叶婉,那么现在他当然得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