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霖站在窗边，隐约能听见屋里我压抑的哭声，外面的牧影不知道还在不在，他不敢贸然出去。
夜色中摸索着找了个草垛躺了下去，他已经发了信号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他，他快要没有力气了躺在那里，眼睛不自觉地完全闭了起来，叶灵压抑着哭了会儿，爬起来收拾干净屋子，又开了窗子散屋子里的味道。
快要天亮了，这么一折腾已经过去了大半夜，还好叶灵一向不怎么受重视，不然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一早，做了一晚上噩梦的叶灵，天刚蒙蒙亮就醒了，她翻身起来，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就等着老夫人醒了过去请安。
相府派来接她们的马车还得中午时候些才能到，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叶灵却早早就收拾好了，她身边也没有贴身的丫鬟，自己动手整理好，时候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住在正南面，离叶灵的的偏院有有些远，她精神有些恍惚，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去。
隔得远远的，就连着昨夜那个嬷嬷站在门口，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屋子，里里外外的人忙忙碌碌的，叶灵吐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了过去，“嬷嬷，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老夫人起来了吗？”
罗嬷嬷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飘，叶灵早就习惯了这种打量，对她一笑，就听到那嬷嬷不急不徐地说道，“不早怎么行啊，什么都要我来收拾，老夫人还在睡呢，这么早，别打扰了她老人家，大小姐那边收拾好了？”
叶灵心下只觉得好笑，这是拐着弯儿地让她做事呢，她眼神有些凉，却依旧还是笑吟吟地，“收拾好了呢，嬷嬷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吗？”
罗嬷嬷面上丝毫没有愧疚，在她这里，叶灵跟那些忙里忙外的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顶着大小姐的名头的丫鬟，又不受宠，跟叶婉没法比，她使唤起来一样不含糊，“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正忙，老夫人醒了，怕是没人照顾，大小姐要是有空，不如等着老夫人醒过来伺候着。”
叶灵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老夫人有起床气，早上稍微照顾不好，就是冷脸，这事情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
罗嬷嬷见叶灵沉默，以为她要拒绝，冷冷地唤了一句，“大小姐？”
叶灵回过神来，眼神弯了弯，扯出一个笑容来，“嬷嬷有事就去忙吧，老夫人那边有我照应着。”
罗嬷嬷打量了叶灵一眼，满意地甩着手绢走了，叶灵知道她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只要想偷懒，不过没关系，反正也要回去了，她看了老夫人的房门一眼，轻轻推开。
老夫人年纪大了，夜里怕凉，屋里还烘着暖炉，伺候洗漱的丫鬟早就准备好了温水和毛巾，等候在了床帘外边，见叶灵来了也不奇怪，规规矩矩地。
叶灵拨开珠帘看了一眼，老夫人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她退了出来，吩咐门口的丫鬟，“去让厨房开始准备老夫人的早膳吧。”
那丫鬟低着头点了点，快步离开，都不想这个时候守在老夫人床边，怕一不小心又惹了霉头。
叶灵进了屋，坐在了窗边的凳子上，随手取了桌上的刺绣看，刺绣前些天老夫人说完考验她，让她绣的，没想到还一直留在这里，想来是不受重视随手丢弃的，叶灵看了一眼，有些地方果然不是很完美，反正闲着无聊，她穿了针线，从新开始绣。
屋子里有些闷，没多久叶灵额头上就冒出汗来，她随手挥了去，抬起手中的刺绣迎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看，满意地笑了笑，一抬头却见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隔着珠帘直愣愣地看着她。
那眼神缠绵，里面似藏了太多的情绪，悲切得像是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叶灵心下一惊，不知道老夫人醒多久了，赶紧放下东西走了过去，“老夫人您醒了，要起来了吗？”
叶灵弯腰站在珠帘外面，没敢直接进去，叶老夫人回过神来，又看了她一眼，不知不觉这个当年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叶老夫人按了按额头，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深沉，“谁让你来这里的？罗嬷嬷呢？”
对于手下那些人动不动就使唤叶灵的事，老夫人一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恍恍惚惚的，只觉得面前的人十分惹人怜。
叶灵心下一咯噔，以为老夫人不想看见她，忙着急地解释道，“我看嬷嬷有些忙，就主动请缨过来了，要是老夫人不习惯，我去找嬷嬷来。”
叶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用了，进来吧。”
叶灵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进去，给老夫人穿上鞋，又取了昨日准备好的衣服给她穿上，整理好了着装，外面的小丫鬟又进来给老夫人洗漱。
接着，叶老夫人坐在梳妆台上，一直给她梳头的丫鬟拿起了梳子，却听见老夫人很淡地说道，“灵儿要是不忙，过来给我梳头发。”
“嗯？我不忙的，老夫人。”叶灵楞了一下，很快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梳子。
叶灵上前，手轻轻地托起老夫人的头发，老夫人的头发一直保养得极好，虽然上课年纪白发却依旧很少，发质稍微有些枯燥，叶灵搞不懂老夫人什么情况，只能小心翼翼地握着桃木梳。
老夫人自铜镜中打量了叶灵一眼，那眉眼，那神情，甚至就连握住梳子的动作都是一样的，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女人曾经这样站在她的伸手，替梳过头发。
叶老夫人眼神不自觉地涣散了起来，那么多年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叶灵，不过都是心里觉得不舒服，看见她，就想起那个被辜负的女人，心里一阵阵的愧疚的慌，她何错之有，不过是出自贫苦人家，她的女儿又何错之有？到头来还得在温茹面前找尽理由搪塞，她才能在叶家有一席之地，到底是她们叶家亏欠了她们母女。
叶灵如今是不知道她母亲的事，要是知道了，这叶家还怎么太平？过她自私也好，叶老夫人只希望叶灵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情，一辈子只认为她的母亲就是和侍妾，而不是叶敷的结发妻子。
虽然温茹和叶敷成亲的时候叶灵的母亲已经离开，可她也是叶家的儿媳妇啊。
叶灵簪好最后一根簪子，这才敢低头去看镜子里的老夫人，却不知道她那个样子发呆多久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地提醒道，“老夫人，头发束好了，要用早膳了吗？”
叶老夫人闻言，恍然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她闭上了眼睛，揉了揉额头，再睁眼时，却没有回答叶灵的问题，她转身面对男地看着叶灵，突然问道，“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了吧？”
叶灵不知道老夫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关心起了她来，她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裙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嗯，老夫人记性真好，是还有一个月呢。”
叶老夫人见她这么害怕，更是心疼了些，干脆拉住了她的手，“不小了，这么些年，也苦了你了，等这次回去啊，让你父亲给你张罗张罗，我们家灵儿也该嫁人了。”
叶灵吓了一跳，被老夫人握住的手，她掌心的温度有些烫，叶灵下意识地躲了躲，没躲开，她低头去看，老夫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面上都是对她的关切和问候，眼神很暖，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这些事情，灵儿都听老夫人你们安排。”
叶老夫人宽慰地拍了怕她的手，起身拉着她坐在了桌子边，回头看了伺候的丫鬟一眼，“准备早膳吧，连大小姐的一起。”
说完她才又回头看着叶灵，慈祥地问道，“在这里陪我老人家用早膳可好？”
叶灵忙不失地点了点头，丫鬟很诧异地退了出去，早饭虽然准备得仓促，但还是极好的，叶灵从来没有跟老夫人一起用过膳，行为动作就显得十分拘谨。
老夫人给她夹菜，见她一直低着头趴着碗里的饭，以为她不喜欢吃，又温和地问候道，“怎么了？要是不喜欢吃，我怕你厨房从新给你做喜欢的？好不容易陪我老人家吃顿饭，得吃高兴了。”
叶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碗里的菜，突然觉得无比的幸福，“谢谢老夫人，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她说话的眼神太纯净，不含任何杂志，纯的像是清晨的露珠，让人觉得楚楚惹人怜，叶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地说，“说的什么胡话，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还有时间慢慢适应，总会习惯的。”
叶灵眼睛一眨巴，突然落在泪下，她低着头吃饭，不敢让叶老夫人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她等这份亲情等了十七年啊，终于等到了吗？不是做梦，老夫人真的在关心她，真的说他们是一家人。
叶老夫人微微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给叶灵添菜，叶灵眼眶湿湿的，虽然流泪却也是压抑着不敢放肆，昨晚刚刚升起的对叶婉和叶家的怨念，一瞬间少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