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出动了,谁都不敢松懈,稍有差池,就怕沐辰年降罪,而沐辰年已经完全处于僵化的状态,只呆呆地坐在段一诺的床前,拉着她的渐渐冰冷的手,缓缓放在唇边亲吻。
他想跟她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哆嗦了好几次,什么都说不出来。
杜连和徐太医满手都是鲜血,最终还是只能无能为力地说,“皇上请节哀,娘娘和孩子保不住了。”
沐辰年突然抬眸看杜连,那双眸子里全是猩红的血丝,压抑着的难以置信,深深的懊悔,毫不掩饰地难过,太多太多杜连看不懂的情绪一瞬间累积在了那双眼睛里面。
良久,他看着床上的那个脸色已经完全惨白的人,怀疑地冷冷质问,“杜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脸色冰冷,不带任何温度,神色阴郁,太医院的太医们顿时跪了一地。
最后,还是徐太医硬着头皮说了句,“皇上,娘娘的确怀孕了,快三个月了。”
沐辰年楞了许久,像被人抽走了灵魂,空留一副躯壳,他慢慢闭上眼睛,顾不上满室的臣子,那酝酿了许久的泪就这样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他终究还是害死了她,还有那个他连存在都不知道的孩子。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沐辰年偏头看了一眼,凄苦地说,“皇兄,皇兄,我难受。”
他无助的像个孩子,眼里的悲伤真真切切,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帝王,只记得自己失去了爱的人。
沐辰泽安抚地抱住了她,一开口声音也是沙哑,“皇兄知道,没关系,我们陪着你。”
沐辰年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像是抓住一个依靠,沙哑低沉地自言自语道,“皇兄,是我害死了她们,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小珂才变了,因为我她们才会死,该死的人是我。”
终于听得惶恐,沐辰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从始至终都陪着他,怕他做傻事,可后来一直道段一诺以皇后之礼出殡,沐辰年都十分冷静。
冷静得像个置身事外的不相关人士,可这样的他,却更加让人放心不下。
绿意自杀了,她说过会一辈子追随段一诺,她死了,她也不愿意独活。
所幸,最后发现得及时,她被救了回来,慕容夫人抱着她哭,却是一点没怪她,醒过来以后,绿意到时释然了,她想起来段一诺以前死过一次都没都能回来,那这次也一定可以,绿意想,只要有机会,在渺茫,她也会等下去的。
可沐辰年却不会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每日噩梦连连,梦里总是她倒在怀里的带血的身体,还有那个模糊得一团血影的孩子,夜夜惊醒。
沐辰年最终还是动了死的念头,段一诺头七那天,他坐在她的院子里,大雪飘得急,很快铺满了他的全身,他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坐在哪里,很久之后,端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抄起短刀想自自尽,所幸,侍卫受了沐辰泽的吩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见着情况,全部上去按住了他,他努力想挣来侍卫,却被后面赶来的沐辰泽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寻死失败以后,沐辰年完全就是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每天机器一样的处理问题,有时候代坐着,能很久不眨一下眼睛,让众人以为他坐在那里,却像已经不在了一样。
太后急得每日郁郁寡欢,却是别走他法,唯一值得他们高兴的是,他再也不寻死了,可那样活着,却跟死了完全没区别。
沐辰泽终究还是太担心,用了很多办法,将段一诺以前的那个师傅请来了皇宫,那天他却没跟他进凤霞殿里面去,只隔着宫门看沐辰年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他叹息了一声,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给沐辰泽,“我知道他不痛快,可作帝王的,有几个是真正痛快的,他还有大业要去建立,不应该因为一诺的死亡就自甘堕落,这是洗忆丸,可以很快地帮人忘记深爱的那个人,给他吃了,他会忘记段一诺的存在,让他现在这样子活着,不如直接斩断牵绊。”
雪花飘散下来,一片白茫茫里,那粒白色的药丸看起来极其显眼,沐辰泽却不敢轻易去接,她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而来的弥足珍贵的记忆,真的就要用这种方式舍弃吗?
良久,他才低沉地问了一句,“当真要如此吗?忘记了或许才是最痛苦的吧?一诺这次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是吗?”
那个师傅却强行将药丸塞在了沐辰泽的怀里,“她已经死了,他们彼此都该有自己的生活,回了自己世界的段一诺,不一定不幸福。”
沐辰泽闻言一愣,最终却也只能淡淡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祝福她以后都幸福美满,她在这里,两世都太苦了,纵然救了那么多人,所还是没能得到救赎。”
说话间,沐辰泽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药丸,幽暗的眸子眯了起来,下定某种决心似的。
段一诺的师傅叹了口气,悠悠地嘱咐道,“她的离开,必定会改变很多事情,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可能以后只有你记得,所以以后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用觉得奇怪,我不要轻易插手,他剩下的人生该怎么样,就看他的命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在面前变淡,最后随着雪花飘散不见,沐辰泽心里一惊,想冲上前去抓住他,身体一动,他却直接从床上做了起来。
周围是夜色朦胧,室内温暖,那有半分寒冬的滋味。
身边的叶婉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也跟着坐了起来,小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到,“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满头大汗的?”
沐辰泽似乎不太相信那些是梦,可他又还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张可张嘴,什么都没说,
叶婉倒是理解地笑了笑,“王爷,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事情有些多,新皇刚刚登基肯定忙不过来,这次北汉是不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我看你从回来神色就不好。”
沐辰泽终于有些听懂了叶婉的话,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诧异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去了北汉了?我去哪儿做什么?”
叶婉察觉有些不太对劲,担心地看了他好几眼,可也没看出什么来,只以为他是开会奔波太累了,随心疼地道,“王爷,我看你是累迷糊了,你不是刚从北汉回来的,北汉国提出和亲,皇上答应了娶他们的公主,这不是让你过去以表诚意嘛。”
沐辰泽只觉得头更疼了,皇上要娶北汉公主?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不是推了吗?为此还好多大臣不高兴上书为难皇上?
见他捏着自己的眉心,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叶婉担心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头疼,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好了,王爷,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头又疼了?你自从上次感染了风寒,就总是头疼,明天我们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看……耶,王爷,你手里拿了什么?”
沐辰泽跟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手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白色的药丸,正是段一诺师傅给她的那粒,它的存在,是沐辰泽唯一相信这一切不是梦的理由。
他想那人曾经说过,段一诺的离开,她们这个时空很多东西就会打乱,所以,他是回到从前了是吗?
沐辰泽不确定地沉默着,不知道现在到底是那年,夜色中他忐忑地看了叶婉一眼,“婉儿,辰年呢?”
叶婉爬起来,点亮了床边的烛火,这才仔细打量起了沐辰泽来,神情迷茫,“王爷,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神叨叨的,这个时辰,皇上自然是在宫里啊。”
沐辰泽将手心的药丸收好,这才稍微稳定了心神,怕叶婉太担心,他伸手把她抱回床上,直说自己做噩梦了,让她别担心,吹了烛火,哄着她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沐辰泽就匆忙进宫了,一路走一路回想哪位仙人说的话,最后导致在御书房在看到钟成的时候,他都特别冷静。
沐辰年也起了,此刻正在御书房看书,见沐辰泽这么早进来,高兴得迎接了他,却还是诧异地问道,“皇兄,不是说你远行累了,休息几天上朝吗?怎么今日来得这么早,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说话清晰,条例顺畅,笑容明媚,让沐辰泽一瞬间看晃了眼,这绝对不是失去段一诺该有的表情和状态,所以,他是真的回到了从前?
沐辰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一切都太来之不易。
她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沐辰年,一瞬不移开,看的沐辰年没有心思好好看书,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话。
却听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脂粉味扑鼻而来,沐辰年放下冷了脸,头也没抬地吼了一句,“钟成,朕不是说过,御书房时间,想人打扰吗?”
钟成还没开口,倒是一道轻浅的女生传来,带走安抚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舒服,“皇上,不要责怪钟大人,是我一定要进来的,你知道他拦不住我,好歹我还是这后宫之主。”
那女声清脆婉转得太过熟悉,沐辰泽转过头去,整个人都楞住了,那张脸,精美绝色,分明是死去已经的原本的段一诺的脸,他记得太清楚了,因为就是一个人,这幅身体,救了他的夫人和孩子。
段老将军女儿,段家有颜无才的大小姐,沐辰年的正妻,如今的后宫之主,她是段一诺的,不是来自异世的那个,只是那个简单的傻白甜段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