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年依旧每晚都会来凤霞殿,或用膳或陪段一诺聊聊天,但从来不会留下来睡。
刚开始,段一诺一直因为他是在承乾殿就入寝了,她也就没有在意。
直到过了几天,她听分宫女在外面窃窃私语,说明霞殿哪位小主如今可不敢让人小瞧了,留得住皇上夜夜笙歌。
段一诺听得手脚发凉,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起沐辰年腿伤刚好的时候,她撞见的他和段忆雪的闺房之事,如今时隔不过三秒,历史再一次上演。
那时候看到那件事情的她,心里火烧一样绞痛,如今,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和端木澜那晚真的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也会觉得心痛?那么,他如今和段忆雪重归旧好,是报复她,还是真的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好像也说不上,说到底,他们两个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人,段一诺现在算是明白了那种,你想去争,想去抢,却只要想到是那个人,所有的勇气都会消耗殆尽的心情。
她有什么资格跟段忆雪抢沐辰年啊?不说从前,放在现在,段忆雪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而她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先皇的女人,无论心里怎么难受和接受不了,段一诺都知道,她和沐辰年回不到过去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段一诺用吃不下去东西,勉强吃了点,总觉得恶心想吐,她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入秋了,天气变化反常,影响了胃口。
同段一诺一样情绪不高的,还有那总是青春活力的绿意,她最近也是萎靡不振,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头。
绿意以前多少也算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如今,竟然安静得真的像个名媛淑女了一样,段一诺看了都觉得心疼她,这个丫头,只怕是在自己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经陷入了感情世界。
而她爱上的那个男人,却每日都在她讨厌的女人身边徘徊,绿意初尝情意,根本不知道怎么在爱情里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些天,她虽然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每次听到丫鬟们讨论,李凌又陪温珂去了哪里,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动作亲密之类的话,她都能假装若无其事的去听,然后回头一个人在房里待几个时辰。
短短几天,绿意消瘦了许多,原先她玩笑着闹着想要的尖下巴,也如愿以偿了。
那天,她回家陪慕容夫人,回来后,身上带着淡淡地酒香,刚一进门,二话没说,抱着段一诺的腰,就在她怀里闷闷地哭了起来,哭声很小,压抑着情绪。
段一诺什么安慰地话都没说,只轻轻拍她的肩膀,温柔地等她宣泄情绪,哭出来还要好一些,她真担心,绿意一直像前段时间那样端着,身子怎么吃得消?
绿意哭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地从段一诺怀里退出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主子,让你见笑了,我没事,可能刚刚喝多了。”
段一诺揽过她的肩膀,两人一边朝里屋走,一边说着话,段一诺意味深长地说道,“绿意,其实有的东西,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全部。”
绿意抹了一把眼泪,自然听得出来段一诺意有所指,她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如果眼睛看到的都不能相信,那我们还能相信什么?主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以后不会了。”
有些事情,绿意大概指得是,她为了李凌哭这件事情。
段一诺叹息一声,感情的事情谁又真的说的清楚,她替绿意擦了擦眼泪,“傻丫头,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李凌,他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绿意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子不是说了吗,他就是这个旁观者,一个外人,无关紧要的罢了。”
段一诺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你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哭吗?绿意,这些,是李凌在我这里的立场,我现在是问你,在你心里,你觉得李凌占了什么样的位置,扮演了你生命里,什么样的角色?”
绿意停了下来,认真地思考片刻后顺道,“刚开始,她对主子不敬,我觉得他鲁莽无知,后来稍微熟悉了,我同情他自幼丧母,真正对他改观是前段时间的相处,他谈吐不凡,学识渊博,聪明上进,还很尊敬老人,而且心底善良,这或许是我喜欢上他的原因,可是先现在,我觉得我简直眼瞎了,他根本就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愚蠢男人,为色所迷的败类。”
段一诺本来以为她想开了,听到最后却懵了,这丫头还是没能想明白,只怕这些天,李凌已经被他从头骂到尾了。
过了两天,段一诺想用菊花泡茶,就带着绿意一起去了凤霞殿后面的院子采黄菊,那时候菊花正开的烂漫,整个后院里都是浓郁的菊花香,落日的余晖洒在花瓣上,美得不像样子。
绿意提了个挎蓝,里面大朵大朵的菊花已经摘了大半个篮子,夕阳西下,两人摘得差不多了,干脆并肩坐在花丛里,就这样看着那一簇簇的菊花愣神。
凤霞殿个明霞殿没隔多远,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段忆雪个沐辰年,绿意先发现了他们,段一诺那时候正要站起来准备回去,却被绿意强行拽了一下坐回去,“主子,我们在看会儿,这花真漂亮。”
绿意想,她们坐在花里,那两人应该看不见吧,可能一会儿就离开了。
段一诺发现绿意看起来很不对劲,她偏着身子,似乎在试图阻拦什么,段一诺下意识蹙眉,伸手就拉开了绿意。
落日余晖中那两个手牵手,亲密无间的人就这样进入了她的视线,段一诺一下子懵了,心口涩涩的疼了起来,沐辰年和段忆雪说说笑笑的,有过以前竹林时,还伸手亲密地替段忆雪拿去头顶的落叶,段忆雪一路低垂着头,小女孩一样的娇羞尽显。
这画面太熟悉了,熟悉得段一诺一瞬间就酸了鼻子,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温柔的呵护她,两人或清晨或黄昏,一起走过这宫里的盛景。
而如今,她却成了他的生命的看客,遥遥看着,踌躇着不敢开口,心疼的不能呼吸,回忆就像是不停播放的电影画面,一幕一幕的刺得她眼睛生疼。
听到他这几夜都在段忆雪哪里的时候,心里的难过都没有现在来的那么汹涌,那个时候,她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他们不会真的有什么的,他只是在跟自己生气,可如今,这画面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面前,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段忆雪先看见了她,她脸色一变,很快躲开沐辰年的手,不自然地往他身后退了一步。
沐辰年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夕阳下段一诺全身像是渡了金黄色的光,可是眼里却是一片荒凉凄败,他无端有些心慌,几步走到了她们面前,开口极其不自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一诺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甚至就连胃都翻涌了起来,搅得她额头冷汗直流,沐辰年却好像没有发现她的不适似的,就,隔着几步的距离,疏远地看着她。
段一诺在绿意的搀扶下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宫里闷得无趣,出来走走罢了。”
她看了段忆雪一眼,那个曾经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的女人,却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有些惶恐和不安,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已经削平了棱角,往日里的娇纵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明明她才是明正言顺的那个妃子,却更像是做错事情的那个人,时间果然会改变太多的事情。
感情这条路,向来都容不下三个人,从前是段一诺挤走了段忆雪,现在因果轮回,真让人想说一句报应不爽!
绿意扶着段一诺,只感觉她全身都在颤抖,她有些担忧地道,“主子,天快黑了,我们该走了。”
段一诺点点头,没有看沐辰年,却弯下身子行礼道,“民女告退,不打扰皇上和雪妃娘娘。”
她转身就离开,背影那么决绝,不带一丝留恋,沐辰年就这样楞在了她的那句话里,脸色惨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回到凤霞殿,两人都没有说话,绿意想,她从前看不明白别人为了感情感情哭天喊地,如今却能理解刚刚主子心里的酸涩和无奈,只是,她到宁愿自己从不了解,太心疼了,让人不敢轻易去触碰。
她知道主子现在依旧留在宫里,就是想调查清楚那件事情,还自己一个清白,还有关于赵凌云的死因,赵凌云是在主子看过病之后死的,那样不明不白,主子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是,为了这些东西,留在这薄情寡义的男人身边,真的值得吗?赵凌云啊赵凌云,你要是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一下好人有好报吧,我家主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段一诺和绿意两人并肩坐在回廊上肯月亮,中秋过后,月亮渐渐变弯了,惨淡的月光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冷,御膳房送来的晚膳,纹丝不动的又送了回去。
绿意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壶酒,两个心事重重的人,谈及那个让人伤心的男人,很快成了醉鬼。
绿意一边喝,刚开始还正正常常的,喝多了,就抱着回廊的柱子又踢又踹,嘴里李凌再次被她问候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