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诺努力把绿意从柱子上扯下来,唤了宫女带她回房休息,绿意根本没了意识,不让人扶,嘴里骂骂咧咧的,全是烂人,狼心狗肺之类的,宫女上去拉她,她力气大的直接给人摔地上,最后还是秦姨上前,很有经验的说那个人来了,绿意很快安静下来,不吵不闹地任由宫女带了下去。
被绿意这样一闹腾,段一诺也差不多清醒了,她踉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房间走,有宫女上前搀扶,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疏离地道,“夜深了,你们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伺候她起居的丫鬟露露闻言,带着一众惶恐的宫女跪成一片,“娘娘别生气,是不是小的们照顾不周,我们可以改,娘娘莫要赶我们。”
段一诺摸到房间的软塌上坐着,勉强地对着地上的宫女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我没有赶你们,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你们先去休息吧,很晚了,不用跟着我折腾。”
露露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她身后的宫女自然也就跟着她跪着,“奴婢不敢,娘娘,皇上让我们好好照顾您,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会受责罚的,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
段一诺只觉得身心疲惫,这些宫女,大好的青春年华,却要消耗在这深宫里,日日夜夜生怕做错事情,受责罚,看人脸色,卑躬屈膝,哪里是她们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事情,人生,好像真的就是前途一片昏暗,看不见任何希望了。
可是,她看不到,不代表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也一样没有希望,“你们都起来吧,不用担心,今晚是我让你们下去休息的,只管去就是,这宫里的确束缚人身,你们要是不想待了,告诉我,我安排你们回家去。”
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宫女们听她这么一说,神色一变,惶恐地一个劲儿的磕头,“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娘娘息怒。”
段一诺听得一阵烦躁,她站起来,上前去拉那些宫女,“都给我起来,别跪了,娘娘,我算什么劳什子的娘娘。”
拉不动人,段一诺干脆一脚踹翻桌子,脾气像是一瞬间找不到突破口地道,“我真是受够了。”
宫女们颤抖着跪在地上,匍匐着头都不敢抬一下,秦姨刚刚送了绿意回去,回来就听到桌子倒地的声音和段一诺的话,她心一惊,赶紧进吩咐宫女离开。
她把段一诺扶道软塌上,柔声说道,“姑娘,这是何必呢,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没人心疼,这日子啊,还是得自己跟自己过。”
被人一安慰,段一诺就觉得心酸起来,她拉着秦姨的袖子,有些不知所措,情绪已经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她只能咬紧牙关支撑着。
段一诺坐在软塌上,头靠在秦姨的身上,突然特别难过道,“姑姑,我想我娘亲了。”
人在失落无助,感觉收到欺负和伤害的时候,总是特别地想念自己的家人,段一诺心里酸酸的,人家想家了,还能回去看看,可她该怎么办?她永远回不去了,想到这里,段一诺终于克制不住,趴在秦姨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秦姨没说话,只是抱着她,安抚地轻轻开会拍拍她的后背,能哭出来就好了。
秦姨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门外的宫女们也不敢真的下去休息,听到段一诺的哭声,和那句压抑的想娘亲,家和亲人,是每个人的软肋,宫人们也红了眼睛。
段一诺想,反正自己喝醉了,干脆就放纵自己哭个痛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只觉得眼睛酸疼酸疼的,胀胀的很不舒服,她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秦姨的衣服,“对不起,姑姑,让你看笑话了,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秦姨无所谓地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的身边说道,“姑娘,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帮助过我吗?姑娘一生救人无数,怕是不记得了,那时候,我是负责靖王妃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夫人的饮食,她怀孕期间中毒,差点丢了性命,虽然那真的跟我没关系,可是依先帝的脾气,要是她没了,我怕也过不到今天,所幸,姑娘你救回了他们母子,所以我说,你是我的恩人。”
段一诺听得心惊,救了叶婉的明明是一片的段一诺,而她现在容貌变了,就是上次段夫人也没有认出来,秦姨是怎么知道,她就是原本那个段一诺的?
秦姨看她迷茫和惊悚,随即说道,“先太后已经把你的身份都告诉我了,并且让我以后我在宫里对姑娘多加帮护。”
段一诺再次听得心惊,太后以前威逼利诱她保护好沐辰年兄弟两个,她一直觉得太后可能过于自私,可没想到,她也默默让绿意和秦姨照顾她,原来,在太后的心里,她跟沐辰年他们一样,都是重要的人。
秦姨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姑娘不用觉得自己没用,只是感情受挫了而已,这只是我们漫长人生的一部分。”
她已经不敢称呼段一诺为娘娘,因为她知道这样对她不够尊重。
得到了秦姨的安慰,段一诺心情一瞬间豁然开朗,是啊,感情而已,不是生命,没有到那种能让她活不下去的地步,她伸手抱了抱秦姨,像是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样,闷闷地撒娇道,“谢谢您,秦姑姑,刚刚是我小题大做了,的确没有多大点儿事只要人还在,什么问题都不会成为阻碍的。”
秦姨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傻姑娘,你想明白了就好,以后啊,别这么折腾自己了。”
子时,段一诺躺了会儿,睡不着,赶紧点了蜡烛,依在桌子上看百毒经,书有些旧了,章节也乱糟糟的,她看起来十分费劲。
段一诺在上面了解到了很多毒药,这本书当初是温珂给端木澜的,让后才辗转来到了自己手上,这上面根本就没有这家伙出现过的哪几种毒的记录,看来有可能是温珂新发明的毒药,也有可能这本百毒经是改过的。
段一诺正看的起劲,门头响起了脚步声,宫女们还在外面守夜,段一诺也没让她们下去,这回却听见宫人行礼的声音,“皇上吉祥。”
段一诺放下手中的书,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了,隔现代都十一点过了,他来做什么?昏暗的烛光里,还穿着明黄色皇袍的沐辰年一步步走进,段一诺起身行礼,“民女见过皇上。”
说话间,声音平稳,情绪也没有多大变化,冷漠得像是看见了一个不相熟的人。
她此刻刻意的保持距离,沐辰年不是感觉不到,却装作看不见,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听说,你没用晚膳?”
凤霞殿如今都是他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告诉他,段一诺并不觉得奇怪,“最近没什么胃口。”
段一诺平静地低头站在那里,两人真的像极了宫女和皇上的样子,她毕恭毕敬的疏离,他问一句,她答一句,没有半句多言,甚至表情都没有多大起伏。
“来人。”沐辰年突然觉得十分挫败的低声吼了一句。
一直守在门口的露露赶紧跑进来,“奴婢在,皇上请吩咐。”
沐辰年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去让厨房为……准备点吃的拿来。”
露露领命就下去了,屋子里一时间再次沉默。
他刚刚想说为段一诺准备吃的,可是说出口,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称呼她,气氛尴尬,段一诺自然也听出来,心里觉得酸涩的难受,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沐辰年上前,拿过桌子上的书,那本书,他曾经在温珂哪里看见过,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书,是小柯的?”
段一诺语气淡淡地说道,“书是端木神医送给民女的。”
沐辰年皱眉,他现在真的很不想听见端木澜这个名字,一听见就觉得浑身不说服,他什么都没说,重重地将书丢在了桌子上,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尴尬和沉默的气氛再次蔓延开来,屋子里的两人各怀心思,过了很久,沐辰年才轻声开口说道,“坐下来。”
段一诺松了口气,依言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站就了,总感觉肚子一个经儿的往下坠,腿酸软乏力,她坐下来,也没有主动说话。
沐辰年突然觉得十分火大的问道,“你就没什么事要跟我解释的吗?”
段一诺终于看了他一眼,见他是认真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到底有没有搞错,到处说忘了这件事情,不许提及的那个人是他,如今他走来找什么解释,“民女,无话可说。”
沐辰年眉心一蹙,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无话可说,你现在这幅样子给谁看啊?一副怨妇的样子,是在怪朕限制你自由,不让你去找他了吗?”
段一诺神色平静,“民女不敢,皇上从来没有说过限制民女自由。”
沐辰年闻言,一脚踹翻了边上的一张椅子,段一诺吓了一跳,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沐辰年看见了,刚刚满腔的怒火,突然之间消失殆尽,他有些无奈又头疼地问道,“我们就一定要这样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叫朕皇上了?”
段一诺神色如常,声音却有些颤抖,“皇上从前,从来不会对民女说朕的,变的不是我一个人。”
沐辰年听得一愣,脸色很不好,疲惫和憔悴像是一夜之间占据了他,两人就这样对质了许久,沐辰年才放缓声音说道,“朕没有不相信你,朕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或许我们都该冷静一下。”
段一诺静静地看着她,也软下了声音,“冷静一下对我们都好,好好对雪妃娘娘吧,她为了您,也吃尽了苦头,不要再伤害她了。”
沐辰年抬眸看她,许久不言,过了很久,他才悠悠叹了口气,有些心酸地说道,“是朕一直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