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江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孟凡守着顾延川，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或者说他不需要，更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被人同情。
他追求了半辈子的事业，突然在此刻毁于一旦，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慢慢抬起手来，麻醉刚过去，能清晰感受到那种钻心的刺痛。
白色的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他是神经外科的翘楚，这样的情况，不需要别人多说，凭着感受就知道伤害到达什么程度。
神经受损，意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拿起手术刀。
他过分追求的事业，一切都截然而止。
“他瞎说吧，现在还没恢复，说这个还早，等拆了线就知道了，你是专家，自己感觉一下就知道了。”
孟凡想让病房的气氛显得不那么沉闷，说完才觉得多余。
“老顾，你也别灰心，医生的话都是保守估计，你应该明白。”
顾延川当然明白，院长会对其他病人保守估计，对他却不需要，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医生。
他很清楚神经受损对于一个拿手术刀的人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老顾，你说句话吧。”
孟凡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但意外已经发生了，做什么也改变不了。
“孟凡，你先回去吧。”
“你要休息吗？那我闭嘴吧，这里不能没人。”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要留在医院，顾长江都离开了，总不能真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孟凡。”
孟凡对上他漆黑深邃的视线，投降一般举起手：“我让乔颖过来照顾你吧，刚才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可担心你了。”
“别让她知道。”顾延川用嘶哑的嗓音说。
孟凡摊手，一脸的无能为力：“她应该已经猜到了，瞒得住吗？这会儿指不定在怎么担心你呢，真不让她过来看看。”
他还是摇头：“你告诉我，我没事，让她不要担心。”
“她非要过来怎么办？”
“你不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就行了。”
顾延川现在实在不想见到乔颖，他没勇气，手已经废了，不愿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也不愿她会因此愧疚，所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她。
“老顾啊，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她万一追问，我能扛得住吗？好歹是人男朋友，住院都不告诉她，以后肯定跟你闹的。”
顾延川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缠满纱布的右手。
孟凡看着他平静得过分的脸，觉得不对劲，正常人怎么都会情绪崩溃无法接受，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太不寻常了。
“老顾，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顾延川已经完全调整过来，声音也听不出丝毫异样。
“你没事就行，我只是担心你想不开，只是神经受损，你上不了手术台，其他方面不会有影响，干脆乐得轻松回去经营公司吧。”
“等我消息。”
“啊？”
“我会回去顾氏。”
他轻飘飘的说完，留下不可置信的孟凡。
“老顾，我没听错吧，你要去公司？真的去你老子的公司上班？”
“老孟。”
他朝门口看了一眼，用无比平静的声音说：“这次车祸不是意外。”
“什么？”
孟凡满脸震惊，更甚至忘记合上嘴巴。
“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了。”
“我操！”他忍不住爆粗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到底是谁干的？”
“你觉得呢？”
孟凡一瞬间想到他后妈跟那个嚣张跋扈的弟弟。
无论是顾廉飞还是陈丽雪，他都瞧不上眼，小三带着儿子，有什么可炫耀，还是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在他们贵公子圈，谁不知道顾廉飞就是个垃圾。
“顾夫人？”
“也许。”
事实上是谁，他也没有证据，如今他被赶出医院，顾家也回不去，不至于对他们有这么大威胁，那些东西最终都会属于他们母子，何必动杀心？
“老顾，这就得查清楚了，如果真是他们想对付你，这事情不能这么轻易算了，你这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万一死了，那岂不是当成交通意外处理？杀人凶手霸占顾家，还能由着他们来？”
“所以我要回公司。”
兔子急了还咬人，陈丽雪这么多年还步步紧逼，他怎么能不给对方添堵呢。
顾长江今天出现在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父子关系僵硬，但他肯低头，提出去公司帮忙，他一定会允许。
“先养伤吧，你这个样子，回去能做什么？”孟凡给他倒了一杯水，犹豫了一下问：“真不告诉乔颖？我看她很担心你。”
“别跟她说了。”
他要去做的事情，并不安全，以后更给不了安逸的生活给她。
最近他们之间出现的矛盾，并不只是其他的人问题，她说得没错，彼此不够信任，是导致争吵的主要原因，但他清楚，那是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容不得任何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包括女人，哪怕是单独吃饭应酬。
“好吧，这是你的决定，回头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女人可不是容易哄的东西，回头跪榴莲有你份。”孟凡接过空杯子，又开始给他削苹果。
干干净净削出来之后，顾延川看都不看。
“一番心意，将就着吃吧。”
“你自己吃。”
顾延川脸色不太好，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别说只是看见苹果，就是白粥都想吐，这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大概是车祸的时候撞到的。
“我闲着总得让我干点事情。”
孟凡见他情绪已经稳定，便开起了玩笑。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又跑到旁边的沙发上，刚想休息一会儿，手机便响了。
乔颖的名字在闪烁，他犹豫了一会儿，拿着手机给他看：“准备怎么办？她没见到你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让她先休息吧，明天我会给她回电话。”
孟凡耸耸肩：“你们两个谈恋爱，我在中间成了个四不像。”说完他接通了乔颖的电话。
“孟总，延川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孟凡看了病床上的男人一眼，不紧不慢的说：“轻微脑震荡，这会儿不方便说话呢，让你先休息，他明天会给你打过去。”
“这样吗？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
挂了孟凡电话，乔颖捂着心脏的位置，依旧久久无法平息，刚才开车出去的时候她吓得脸都白了，生怕顾延川出什么意外。
现在也的确是出事了。
所幸，没有生命危险，手，不自觉落在小腹处，让她得到了片刻的温暖。
这里孕育着小生命，她决定，明天见到人就告诉他这个消息，如果他能给她一些时间，那她愿意考虑先生下孩子，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过好当下最重要。
她辗转到半夜也没能睡着，晚饭是普通的面条。
这会儿感觉有些饿，她起床找了一片面包，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得吸收足够的营养。
乔颖终于相信母爱的伟大，才刚怀上孩子，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
第二天她醒来得很早，严重的睡眠不足显得精神很差，她吃过早餐一直在等顾延川的电话，2个小时过去，还没有看到他打过来。
而病房里，顾延川正在翻看让人调查车祸之后的证据。
车子果然被动了手脚，但对方做得很隐秘，应该是他将车停在外面的时候做的，至于那个代驾有没有问题，他现在还没找到证据。
停车位置属于监控盲区，没有拍到动手的人，他只能暂时放下，继续去调查最近跟陈丽雪有过接触的人。
“老顾，我觉得他们这么做，可能因为你上次打人怀恨在心呢？”
顾延川眯起眼睛，并未回答他的话。
孟凡接着说：“你那个后妈是什么人，不成器的弟弟是什么人，报复你让他住院，很正常吧。”
“我不会放过他们。”
顾延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孟凡默默在心底替那母子两画了个十字架，祈祷他们不要被折磨得太惨吧，两个狼子野心的畜生。
“对了，你不是要给乔颖打电话吗？倒是趁早解决，别再打来我这儿了，老子折腾不起。”
孟凡说完就走转身出去，替他带上了病房的门。
顾延川用另一只手抓过手机，找到最近联系人，拨了过去。
电话才响了一声，她就接起来了。
“延川，你在哪里？听孟凡说你出车祸了，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事。”
乔颖听到他亲口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那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不方便。”
“为什么？”乔颖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是因为顾伯伯吗？”
“嗯。”
顾延川觉得自己开始学会撒谎了。
这么没有底气的谎言，信手拈来，她也一定会相信。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你。”
“再说吧。”
乔颖突然觉得，顾延川对她的语气冷淡了不少，为了避免误会，她再次问：“我晚上可以去吗？”
“不用。”
“延川……”
“小颖。”顾延川沉默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一般：“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