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睡过去的,大概是董维对陌阡说‘格杀勿论’的时候。
醒来的时候,墙壁上的光洞已经没有亮光,也许是傍晚也许是深夜,顾欢不知道。也许是睡过一觉的关系,身子有力气了许多,顾欢这般想着低头却瞧见囚服上的一滴乌黑的污渍。
她伸手摸了摸,而后掀起衣角闻了闻,眼中露出一抹若有若思。
“乡君醒了?”
是董维。顾欢募得抬头:“董大人,你终于来了。”
“不是本官不来,没有王爷的消息,本官也不敢来见你啊。”
“有消息了?”
董维看着顾欢这般虚弱的身子,哪敢告诉实情:“乡君放心吧,王爷不日就会回来了。”
但实际元祁在禹州举步维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惦记着顾欢,嘱咐自己要尽其所能照顾她,因此董维才心惊的很。
“当真?”
“乡君不相信本官?”
顾欢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既然董大人这么说,我自然是相信的。”
董维看了一眼桌上的冷馒头,道:“委屈乡君了,这大理寺并非本官一人做主,有些事……”
“我明白。”顾欢淡声道。“对了董大人,方才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来过?”
董维想了想摇摇头:“为何这么问?”
“可能是我梦魇了吧。”顾欢沉下心思回答。但她知道刚才一定有人来过。
董维点头:“这牢房里湿气重,梦魇也正常。乡君放心吧,等王爷回来,你就能出来了。”他心里却想着若是告诉你赵世子方才来过还抱着你给你喂了药,等摄政王回来你再一交代,我这小命可就没了。
“今日那个刺客……”
“还好乡君无事。”董维接过话头:“若你出事,真不知该怎么向王爷交代。”
“抓到了吗?”
董维脸色微变,摇头。
此时,大理寺外。
大雪茫茫,昏暗的灯火照亮了整个大理寺,白天的事情震惊朝野,此时到处是巡逻士兵,甚至大理寺外偶尔还有御林军的人。
赵容显站在马车外,居凌为他撑着伞,叹了口气:“世子便当做不知道不好吗?”
赵容显转身上车:“居凌,我很矛盾。”他知道居凌的话是对的,可是真的知道了他又舍不得。
赵容显知道居凌和刘仲达自作主张为难顾欢的时候,非常生气,甚至动怒打了居凌。可静下心来,他又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再等等,也许就像居凌说的那样,等她熬不下去了,等不到元祁回来了,顾欢的心就会是他的。
但赵容显还是高估自己,低估了对顾欢的感情。
大理寺进刺客的事传到赵容显耳朵里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冲了出去。就算居凌告诉他顾欢没事,可他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可是当他见到面色惨白,瘦了一圈的顾欢,心就软了。直到大夫说只是小问题,直到亲自喂完药,他才安心离开。
这也是居凌第一次见到如此心软的赵世子,居凌知道,顾欢有一日也许会成为阻挡赵世子前行中的一块绊脚石。却是自己不能动的绊脚石。
居凌看了一眼放下的轿帘,默了默。
又听赵容显道:“依你看今日闯进大理寺的人是否与那晚的人是同一人?”
居凌:“属下以为是。大理寺自古关押重犯,所以兵力布置以及牢房的走向和设置都非常特殊,属下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高手。”
“杀了谁?”
“前御史周兴,他身前也是作孽颇多,所以刘大人猜测也许是个江湖杀手。可属下觉得不是,杀他很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他的目标也许还在牢里。”
居凌顿了顿又道:“现在查到尧夏曾有过这样一个人,不过还不确定。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嗯。”
“对了,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称雪量并没有传言那么夸张,摄政王去了几日倒是没怎么死人了,可现在又传出天降异象,说是雪中带红跟血似的。您说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轿中的赵容显微微露出一抹冷笑:“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
居凌笑:“是,属下多嘴了。明日吴王前去,说不定没几日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皇帝身体愈渐不适,看来这长安城的风向又要变一变。”
“没那么容易。元祁在一日,这长安城的风往哪吹还不一定呢。不过,”赵容显抬了抬眸子:“明日还是去送送吴王吧。”
“诺。”
城东,破庙。
阿柒手里拿了一带包袱,她推开庙门,只见某人一动不动躺在一块大木头块上,说起来阿柒就觉得心头有气,她伺候王爷小姐那是应该的,凭什么现在连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也要伺候?
“诺。”阿柒将这包带着情绪的包袱仍在陌阡的身边,荡起一地的灰尘。
陌阡未睁眼,却抬手扶了扶空气里微微浮动的灰渍。
阿柒见状:“不吃拉倒。”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姐?!说完自己拆开包袱,取了一张饼咬了起来。
陌阡闻言微微侧身,仿若未闻。
“指望你将小姐救出来还不如等王爷回来。”阿柒咬了一口饼道。
阿柒说完只觉得一道戾气霎时冲向自己的面门,索性她反应灵敏,但也就是勉强躲开陌阡的突袭。
阿柒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冰凉的陌阡:“你想杀我?”
陌阡淡淡撇开视线,推门而出。
虽然陌阡没有回答,但阿柒可以肯定方才那一掌若是没有躲过去,此时自己怕是离死不远了。自己刚才是说了什么惹她下了杀机?阿柒摇摇头,捡起方才掉落的饼,这女子还是太过危险。等王爷回来一定要让她离开小姐身边才是。
万一哪一日,小姐说了什么让她不悦,小姐可没有功夫能躲得了她的一招半式。
同样深的夜里,元祁坐在书房揉了揉眉心,饶是他知晓此事是有人搞鬼,但却这些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所谓的异象都似乎是随即产生,因此很难查到线索。
门外适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元祁皱了皱眉:“进来。”
“奴婢来给王爷送茶。”
“柴越。”元祁头也没抬,冷声道。
等了片刻,没有柴越的身影,丫鬟道:“奴婢进来的时候门口没有人。”
这是禹州刺史安排伺候元祁的丫鬟,寻常都是东西送到门外让柴越拿进来,
“东西放下,出去。”
“王爷先喝口茶吧,在忙身体要紧啊。”说着朝元祁走来。
元祁面色微冷,抬起头。这棠儿长了一张天仙似的脸,不过元祁看了一眼声色便更沉了:“出去。”
这时候柴越这才着急忙慌的回来:“你怎么进来了!”
他这才明白是调虎离山,方才庭院传来动静,黑影一闪而过,他就追了过去,可也就离开的功夫当心有人使诈又忙的回来了,果然!
“大胆婢女!”
那丫鬟闻言,吓得面色煞白,跪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元祁抬了抬头,淡淡道:“拉出去。”
柴越将人带走后,元祁的心思却越发明了起来,若不是今日这一出,他到真的没想到禹州的水竟然搅得这么深。起初顾欢让他小心李承庆的时候,还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禹州刺史若是李承庆的人……
那这些找不到谜底,查不到凶手,摸不到踪迹的异象,都能说得通了。查案的人是禹州的官兵,也就是刺史的官兵,也就是……李承庆的官兵。
难怪这么久了,就算他找到线索,将网撒下去,却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来人。”
“王爷?”
“去把刺史大人给本王带来。”元祁一字一字缓缓道。
柴越默了默,暗自记下重点。
是带来,不是请来。
元祁又揉了揉眉心,无意瞥见边角上的信封,上头沾着金色的羽毛,这是那人给的回信。
希望她的信能让顾欢少吃些苦。
五日后。
赵容显来接了顾欢,顾欢询问他对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答应放了自己,赵容显不语,面色并不怎么好看。
顾欢没有多问,赵容显知道她不愿意去焕荣府住,因此在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新的庭院。
“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再告诉我。”
顾欢点点头:“谢谢。”
“欢儿,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赵容显道。
“有摄政王的消息吗?”
赵容显顿了顿,笑道:“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做,你的心里都只剩下元祁一人?放心吧,他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听说吴王也去了。”顾欢刚出来,并不是真的知道。她只是试探性的问道。
但赵容显以为她知道,于是道:“摄政王找到了真正灾祸,吴王也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
“吴王回来了?”
“嗯,半路上,摄政王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吴王一点脾气都没有就打道回府了。”
顾欢心底松了一口气,面色也缓和不少。
赵容显看着顾欢轻松的脸色,确实一点高兴不起来。什么时候她的一喜一怒一瞥一笑都能影响自己的心情了?一开始他不是这样想的。
开心开心吧,过两日……
赵容显一面希望两日后能快些到来,一面希望再也不要到来。
可时间终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祈求而停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