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觑着皇帝的脸色,回答到:“两军里都有说主帅们互相有牵扯的流言,都像是忽然传出来的,不像是有人的预谋。”
“哦?看来菁翳当时这么会收拢人心,对方却不吃她的这一套啊。”
黑衣人默默不语,摸了摸鼻子。
这个动作被皇帝注意到了,刚想要开口,却听到一边的太监报告说:“皇后求见。”
本就被一众莺莺燕燕犯得够呛的皇上正需要皇后来温柔安慰一番,当即就道:“宣!”
皇后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肤如凝脂眼含秋水,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葳蕤又威严的裙装一摆一摆,步摇随着步态熠熠生辉,发出细碎的声响来。
跪在地上的密探慌忙对着皇后行了大礼:“参见皇后,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于是微微颔首,笑着道:“不必多礼了。想来在谈正事儿,本宫来错时候了。”又朝皇帝俯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皇上立马免了她的礼。
皇后于是看了密探一眼,目含探究,随即道:“若是真在谈正事儿,臣妾不若回避一下?”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上却不会在意这些,张开手臂道:“不必,过来。”
皇后于是施施然上去了。
密探此时暗暗送了口气。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要告诉皇帝那些难听的、大不敬的话,指不定会被知罪。好在现在温柔贤淑的皇后也在,怎么说都会拦着点,也不会让皇帝这般疯狂了。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跪着,头低的很低,才缓缓说道:“这……还有一些关于皇上的流言。”
皇后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恐怕又不是什么好话。
皇上自己早就料到了,没有什么颜色的变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们的军队里,有很多都认为皇上……并不在意他们,认为他们命如草芥。”密探尝试着把措辞说的好听一些,于是说的极慢,“他们虽说相信,翟琰烨将军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冒险,可是有一点儿……不那么信任您。”
皇后听了大骇!心中暗骂这个密探太不会说话了,只好大喝出声:“大胆!”
皇上却是不喜不怒,面无表情,甚至把手轻轻放在皇后肩上。
“说下去!”那声音仿佛是淬了鸩毒般阴狠恐怖。
那密探于是抖如筛糠,边颤颤巍巍道:“军中士卒们都不知道为何停战,原本还认为是因为,翟琰烨对菁翳公主于心不忍,可是奈何翟琰烨有一批老兵,对他十分衷心,也十分的信任他,在他们的引导下,整个军队似乎都相信不是将军的错,只是开始怀疑起了皇上您……”
只见皇上坐在塌上,一言不发,眉头皱的死紧死紧的。皇后见状,连忙挥了挥手,给那个密探试了一个眼色。
密探知情识趣,连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皇上……”皇后温柔开口,声音轻柔甜蜜,如同珠玑一般,让人听了如沐春风,连皇上的眉头也松快了几分。
“皇上,可愿听臣妾一言?”
虽然说人们都知道,后宫不得议政,可是皇后是谁?她既不是没有眼界的深宫妇人,命运也是和皇帝的牢牢绑在一起的,更何况有和皇帝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这么多年以来把后宫打理的妥妥帖帖,说是一个贤内助也不会太过了的。
于是皇上换上了正色,认认真真的对皇后说:“爱妃,你但讲无妨。不论什么时候,你知道的,朕总愿意听你说话的。”
皇后按捺下心中感动,只敢逐字逐句地说:“皇上,您是一国之君,难免会有没有眼界的粗民分不清楚孰是孰非。您想,若是您不把黎明苍生放在眼里,又何来的这场战争呢?”
皇后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只见皇上的面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她于是继续说道:“皇上,您想,从前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状况您都经历过来了,还差这一次么?最怕的便是急功近利了。若是您一着急,恐怕就是中了那些歹人的下怀了。人总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您若是和从前一般,徐徐图之,臣妾相信,依照您的铁血手腕,早晚可以摆平这些的。”
末了她柔柔一笑,仿佛又带上了一丝不好意思:“臣妾又叫您笑话了。这些您当然早就想着了,臣妾这样班门弄斧……您可别笑我呀。”
皇上哈哈大笑,点了点皇后的鼻子:“朕的小皇后,朕又怎么会笑话你?”
皇后心里松了口气,想必皇帝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对她有所芥蒂了。她也十分聪明,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只是转移了话题:“您猜臣妾来做什么?”
皇上摇摇头,调笑道:“自然是想朕,便来了?”
皇后面上一红,嗔他一眼。那一眼含羞带怯,有是十足的女儿情态,却是发生在衣着威严的皇后身上,皇帝十分受用。
“对、也不对。”她说,“臣妾若是不来,恐怕您又该忘记了,这是晚膳时间。”
两人说笑着吃完了晚膳,皇后也识趣的现行回宫了。
一路上,她面色阴郁,不断地在想密探说的话。
今晚在皇上那儿,她实在是捏了一把汗,只好先用贬低士兵们的话抬高皇帝,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引出自己的话头,同时又在末尾说皇上定是早就想到了,才不惹猜忌、不让皇上心生芥蒂。
在与皇上交谈对话的方面,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也算是皇后十分擅长的一件事儿了。
回到了寝宫,她于是对着香炉上面冉冉而升的烟雾发呆。
皇上确实十分的生性多疑。
就连他这个皇后也要处处小心翼翼,贴身的太监更是换了又换,不知道换了多少,也难怪士兵们会对皇上颇有微词。
可是自己的命运却牢牢的和皇上绑在一起。毕竟自己的家族也完全臣服于皇上,同时,自己又已经给皇上生儿育女,早就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不管皇上怎么样,她都必须无条件的支持他,同时也要处处防范,避免皇上犯下不可挽回、不可弥补的错误。
那么现在,军心涣散,到底又有什么是她这个皇后可以为皇上做的呢?
皇后枯坐在镜子前面出神,镜子当中的容颜已经不复年轻貌美,却因为锦衣玉食,加上保养的极好,还是很美。
终究却比不上自己少女时了。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眼角的细纹因为这几日的愁死也深了一些,枯坐到半夜。
宫女好生劝慰,这才睡下了。
这几日,皇后总是闷闷不乐的,也时不时头疼,今日请安的时候,更是如此。
她并没有什么精神,妃子们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宫里的开支,都是很多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打起精神去处理的。有的只是无边无尽的鸡毛蒜皮、勾心斗角。
几位妃子话里带话,明枪暗箭。
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及其稳当。除却了每初一、十五,按照祖宗的规矩,皇上必须宿在凤鸾殿之外,每周都约莫有几次是皇后伴寝,同时,也从来没有一个妃子专宠几日、独宠几天的消息。另外,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老人,没有人有能耐爬上能够威胁到皇后的位置。
这除了皇上对皇后的额外关怀之外,也少不了皇后的手段、
毕竟从这么大一个家族里面长大,又是嫡夫人这样手段老道的女人诞下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多了,自然也就看穿了勾心斗角,风声鹤唳。
却是仿佛,为了皇后这个位置而生的。看似风光无限,荣华富贵,也只是一个权谋之下的美丽棋子,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头,真的上升到了家国天下的格局上来,什么都不是。
狠戾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莺莺燕燕,还在捏着嗓子宫斗,实在叫她忍无可忍。
“都给本宫闭嘴!”她忽然斥到,“都好威风,当本宫不在了么?”
她一边柳眉似笑非笑地挑起来,却是让底下的人一个都不敢出声了。
“本宫忧心社稷,虽说我国国力强盛,可不必要的开支,能免则免吧。”皇后冷笑一声。
正值炎炎夏日,没有冰块寝宫里几乎无法入睡,妃嫔们纷纷开始进言说道:“皇后娘娘……如今夏日炎炎,可不能没有冰块啊……”
“哼!那前线的将士,会不会同你们一样怕热?”
皇后几乎无法把持住自己良好的修养,几个胸口起伏以后,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各个宫中,俸禄减半,冰块分例减半,才人以下位份取消!”
“娘娘……”这时,一位妃子出头道。
“哦,这么怕热啊?那好啊,抄点佛经吧。都说心静自然凉,你就去万佛堂抄经,不到天黑落幕,不准回宫,日日如此!”
要知道,万佛堂十分炎热,通风很差。同时,夏日里天黑的极晚,往往要到晚膳以后才慢慢变黑。这样的惩罚,实在是比打在身上还让人难受啊!
此刻,没有人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