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翟琰烨的军营里,仿佛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是在无数的战争当中爬出来的死士,这点艰苦条件,和最绝望的时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唯一赶到难熬的,就是江薄锦了。
她本身就已经有些抵触这儿了。人们都只吃硬的拉喉咙的干粮馍馍,只有她一个人喝着燕窝粥,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微词。她收的伤不太可以碰水,且军营里也很难洗澡,因此只能每天自己擦三四遍身子,这才算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实在受不了了,对翟琰烨道:“你这样优待我,不会叫将士们寒了心?将领本就应该同吃同住,更何况我毫无建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如此之好的吃穿用度。”
翟琰烨很倔:“这件事情必须听我的!你大伤还在恢复,怎么可以吃这些!”
江薄锦比她更倔:“我倒要看看,我若是不张嘴,谁能逼我吃下这东西!”
果然,她当天就开始绝食。无奈,翟琰烨只好退让,把馍馍泡在牛乳里泡软了再一瓣一瓣掰给夫人吃。
直把江薄锦喂出了眼泪来。
就在这样一个主将们都非常不爽的时间段,有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到底这帐还他娘的打不打?俺娘还在等俺回家呢!”
“哪儿又打仗拖这么久的啊……”
“就是,从未听闻过!”
“我看啊,就是菁翳公主不舍得对自己的母国开战!”
“你放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我看是对面那群孙子不舍得打公主吧!”
“哈哈哈哈……”
众人喝酒、调笑,有些人听了以后心情更加沉重。
到底菁翳公主是不是在故意拖延?
而另外一边,翟琰烨也遭受了这样的情况。他可不是菁翳公主那么好欺负的,当即就摔了喝酒的罐子:“谁他娘的第一个说的!给我站出来!”
当场,鸦雀无声,皆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本将军今天告诉你们!我翟琰烨从来只为家!只为国打仗!不打这种狗屁软仗!”
一番话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有很多人都喝多了,也有一些人心里明镜似的,但大部分人都是不以为意的。
谁又能知道战争背后到底是什么千丝万缕的阴谋呢。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兵罢了。
江薄锦也略微有些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翟琰烨招惹来不应该有的非议。
比如说,会不会有人觉得,将军是为了夫人才不开战的呢?将军甚至可以为了夫人,丢下这么多大军,只带了几个最亲近的部下,几乎是单枪匹马的去营救夫人,全然没有把自己的责任放在心里,是不是这个夫人是个狐狸精,是个祸害呢?
江薄锦本来不是那么伤春悲秋的人物,天大的事情她闹腾一番都可以好,可是这件事请关系到她的夫君,也关系道她国家最强的一支军队的军心,让她不得不每天都忧心忡忡,唯恐有一日,就会有矛头对准翟琰烨。
而菁翳公主那边,尽管宫女们十分不忿,抱怨道:“他们这群莽夫,就靠一张嘴编排!公主,您哪儿是这样的呀!”
菁翳公主只是淡淡的说:“左右我们的身份呢却是特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歪,假以时日,他们自会明白今日自己是多么愚蠢!”
宫女似懂非懂,而在这喧嚣的夏日里,流言随着气温蒸蒸而上,仿佛变成了主旋律。
“我说……将军不会真的……”
果然,江薄锦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因为自己,而导致翟琰烨被人非议的话。
“蠢货!”却见到另一个人说。
他一边擦拭着兵器,把刀擦拭的一尘不染,而后缓缓道来:“是新兵把?”
“正是……”那名原先对将军略有不敬的士兵道。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是新兵,也不全是了。他跟着翟琰烨打了三年的仗。可是之前都不算正儿八经的上前线去,因此也算是一名新兵,不敢说自己是经验老道的兵。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翟琰烨心生不满,颇有微词。
于是,那名老兵继续说道:“难怪,难怪。若是你多跟将军几年,怎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参军之后,我们打的仗都是清一色的一面倒吧?可从前,我们大军还没有打出名头来的时候,哪一场战争不是凶险非常,刀山火海呢?”
“还记得当初……将军自己被深深从肩膀划了一道口子到肚皮。可他一声没吭,直到我们大胜而归,就这么直直的从马背上坠了下来。”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还心有余悸。
缓了一缓,这名老兵继续说:“……那是因为将军他自己明白自己的使命。在完成战争、战争胜利以前,如果自己这个主帅倒下了,不知道战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会有多少的士兵因此白白丧生。”
唉。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半晌,那名新兵颤巍巍道:“是对自己狠……可对夫人……”
老兵也不生气,只是横了他一眼,而后道:“呵呵,对夫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将军平安归去更好的了,这点,你以为将军自己心里不知道?”
是啊,夫人心里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自己的夫君毫发无伤的归来吧。可是将军对自己都这么狠,难道是不知道夫人的愿望吗?显然不是。他只是为了国,将家暂时搁置在了一边而已。
因此才感觉对家人多有亏欠,才会这般保护夫人、宠爱夫人,为夫人不惜一切代价。
而这一切代价里面,自然是不包括牺牲国家大义的!
“确是如此。”新兵点了点头,面孔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疑惑和愤懑,反而变成了惋惜和钦佩。惋惜这样伉俪情深的夫妇二人要常常受分别之苦,钦佩两人能够放下儿女情长,一个失去豁出性命保卫国家,另一个则是独守空房,待君归来。
“唉,你明白了吧,将军决计不会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的。”那老兵擦拭兵器的手一顿,目光阴鸷,冷笑道:“皇帝却不同了。”
新兵一惊,连忙制止道:“隔墙有耳啊前辈!”
老兵听了,冷笑不减,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而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皇上有多么的敏感多疑。
想当初将军由于在交战,批复晚了皱褶,差点因此招致祸事。另外,菁翳公主当初有丝毫的不符合皇帝的心意,不就被送去和亲了?许多许多的例子都不胜枚举。就连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作为皇上最为信任和喜爱的枕边人,又何尝不是中规中矩,说句话都要思前想后,断断不敢说错了一个字?可见,这些俯仰着皇帝鼻息的人们实在是很可怜,又让民众们深深领教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自古君王,卧榻边岂容他人酣睡?
虽然作为一个君王,小心谨慎是一种好的秉性,可是敏感多疑如同皇上,实在让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更何况,他虽然是帝王,却不把子明放在心上。
是不是这场战争只是他政治逐利的牺牲品呢?是不是皇上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所谓的天下苍生,亲手策划了这场战争,又故意让这场战争打不起来呢?
现下已经停战了许久了。想必以皇上的能耐,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确实,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宫中。而皇上确实也想了很多。什么菁翳公主安插了卧底、什么翟琰烨叛变叛国、什么那个副官随军迷惑军心,统统都想了。
偏偏想不出来,敌国的皇帝究竟是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最可怕的并不是知道敌人有多么的强势,毕竟自己的国家也不弱,最可怕的往往是——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没有办法设下防御,也意味着对方要么真的没有什么目的,要是有,就是心机城府比自己高深许多,才会有这种让自己猜不明白的情况。再或者说,对方皇帝埋下的暗线是完全没有人想到的。
这样的话,大军和皇帝都没有办法轻举妄动。
短短一日,皇上便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想白了,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找皇后,去后宫雨露均沾了。
时常有妃子送来补品,莺莺燕燕实在烦人,皇上又在气头上,直接见也没见。
一时之间,皇宫里面似乎风雨要来,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到了这位九五至尊。
可是妃子们也不了解前线的战况,自然没有办法顺从皇帝的心意了。
皇上一个人独自枯坐在御书房,忽然耳朵一动。
“情况如何了?”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落在了大殿里。
“回禀皇上,两军流言四起。”他中规中矩地回答到。
“哼。”帝王面无表情,又问:“都有些什么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