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药味萦绕在鼻尖,江薄锦脑袋似乎有千斤之重,眼皮仿佛黏连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她仿佛听到了翟琰烨熟悉浑厚的声音。
“……没有就到城里去买!大病刚愈,自然是要吃些好的进补的。无妨,便就挑贵的,银子本将军自会支给你……”
“咳咳咳……”仿佛喉咙里灌进了沙子,江薄锦咳得满面通红,“夫君……”
翟琰烨立马打发走了下人,一个健步冲到了床榻边上:“夫人!你终于醒了!我的老天……”本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终究是怕触碰到伤口,只好小心翼翼的作罢,一叠儿声的问:“渴不渴?是不是饿坏了?该死,粥都凉了。你等着,我叫人给你煮点温软的东西来。”
“咳咳……夫君……”江薄锦哭笑不得,看着翟琰烨为她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间上酸软成一片,“水……”
这时翟琰烨才幡然惊醒,发现了自己的夫人声音又粗又哑,连忙颤手给她拿过茶盏来,“来,慢点……”他轻手轻脚的把人徐徐扶起,又细心地在她身后放置了一个柔软的靠垫,这才把茶盏递过去。
水已经有点凉了,现在喝正好。江薄锦几口水下肚,稍稍回复了一点力气,笑眯眯对将军道:“从前我还不曾觉得,将军挺会照顾人的。”故意用了“将军”称呼他,让翟琰烨一阵无奈,片刻以后又终于放心了。
自己那个夫人,虽说不如之前活蹦乱跳了,终究现在也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感恩上苍。
江薄锦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粘腻,转而发现了不对劲——往颈间一摸——果然玉佩不在了。
她脸色一变,也不顾会扯痛伤口就急急忙忙对翟琰烨说:“玉佩……我们的玉佩呢?丢在那儿了么?”
翟琰烨本来见妻子惶急的模样还存着逗弄的心思,却看见她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面色发白、黛眉紧皱,除了心疼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在呢……在这儿。”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了那块玉,有心想转移一下江薄锦的注意力,于是他半开玩笑道:“锦儿攥这玉佩攥的死紧,为夫差点儿取不出来,任由你攥着这冷冰冰硬邦邦的玩意。你便这么想为夫?”
江薄锦面上一红,转而沉默了下去。她过了片刻,轻声轻语道:“当时不曾多想,自以为自己撑不到夫君来救了。只好……对着玉佩许愿,作个念想。”
翟琰烨也一时哑然,半晌才愣愣道:“许的什么愿望?”
她许了两个愿望,如今却只说了一个。只见她绽开笑靥,眉眼温柔道:“自然是许愿——再见夫君一面。”
两人久久凝望,不再言语。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过了没多久,江薄锦便又睡下了。
而这边,菁翳公主收到消息,说翟琰烨派人在城里大量的购买名贵的药品、补品、祛疤的药物等等。
“公主,莫不是他们是为开展做准备呢?可是,为什么要买祛疤的东西,大老爷们还怕留疤吗?”部下不解道。
“自然不是!”菁翳公主眉头紧皱。
她十分了解翟琰烨,这个人本不是铺张浪费之人,平日里都对自己的吃穿用度不在意。而且,他也全然不在意留疤痕,身上的伤痕累累都是作为一个战士的勋章。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性。江薄锦被救回去了,而且伤得很重、会留下疤痕、需要名贵的药材吊命。
翟琰烨派人高调的在城里面买这些东西,本身就有传递消息给菁翳公主的意思。两军对战,本身就很忌讳相互之间传话。一来,传话使的安全不能保证,二来两方都不信任对方,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反而变成挑拨离间的机会。
正是因为知道菁翳公主的冰雪聪明,翟琰烨才用了这么一招。
不出他所料,公主果然一点就通。
可是她的内心却十分的煎熬。江薄锦受伤的这件事情,虽说不是十成十,起码又七八分的原因在于她。即使她心怀善念、她不希望江薄锦受伤,他还是太天真了,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掳走江薄锦,让她遭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和皮肉之苦,真是令人心疼又钦佩。
她回想起当初两人闺中谈话,都笑得开怀。她现在戴的这对耳铛,也是当初与江薄锦一起挑选的,两人戴的几乎无二,只是江薄锦的更张扬些,她的更内敛些。出嫁以后,这也是她少有的带过来的首饰了,可见此二人的关系有多么深厚。
而现在,就因为两人身在不同的阵营,如今江薄锦卧病在床,她连她是什么情况、病的多重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探望她了。见她一面,已经变成了奢望。
菁翳公主坐在沙盘前面久久未语,梳理着前因后果,陷入了名为内疚的沼泽,无法自拔。
吃惊的并不只这边。皇上正与皇后下棋,却被人打扰了兴致。
“禀告皇上,那翟琰烨先前不只去向是因为去救江薄锦了。”那使者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皇上和皇后的脸色,只见皇后的脸色变得阴郁了一些。
“江薄锦身受重伤,若是去晚片刻,恐怕就会身亡。如今掳走她的卧底,至今没有查明!”
“什么!”皇上震惊,抖落了一颗白子,满盘的棋局就因为这点插曲,再也下不下去了。
皇后也挂不住温婉的笑意。只要提到江薄锦,皇上的情绪波动就如此的大!可她已经是他手下兵权最多的武将的妻子了!真是讽刺又可悲。
“怎么会……”皇上喃喃自语,“她不是最聪明、最机警了么?哈哈,竟也有今天。”最后一句话,竟是化不开的苦涩,皇上也至此住了嘴,再也没有下棋的心思了。
原本他以为他是黄雀,是操控一切的人,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在他计划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绝对不允许!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件事!
而皇后看着皇上越来越黑的脸色,却不知道他在想权谋的事情,还以为他只是担心江薄锦的安慰。她于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要处理政务,臣妾告退了。”
而皇上只是挥了挥手,没有留她。
皇后走后,皇帝坐在棋盘面前,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子,眼里的淤塞与狠厉之色越来越浓重。
按道理来说,江薄锦从前和菁翳公主,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么?况且菁翳公主满嘴的之乎者也,完全不是一个会使阴谋的人,又怎么会使用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撇开这些不谈,恐怕江薄锦是非常信任菁翳的,所以菁翳想要绑架江薄锦,简直就是易如反掌,非常容易!
然而,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菁翳真的绑架了江薄锦,没有理由会这样去伤害她。
还能记起两人如同亲姐妹般的情谊,总是穿着款式略微相同的衣服,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两人的性格正好略微有点互补,因此简直是良师益友,两人的相处也非常舒服。又怎么能向昔日的闺中密友拔刀相向呢?
如果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那倒很有可能两面三刀、口腹蜜剑,可偏偏那个人是菁翳公主,是哪个高风亮节、心怀天下的女人。
这么想来,十分可疑。按理来说,除非菁翳公主在那边的军营做不了住,还有人能够和她抗衡,才有可能在她存在的情况下这样对待江薄锦,甚至也是苦难重重的。
如此看来,恐怕还有两方都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牵扯其中。
“影卫!”
“臣在!”悄声无息的从窗柩外面翻入一个人影,单膝下跪,“单凭皇上差遣!”
“你去给我查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夏天的傍晚,连风都是热的,却被这句话击出了一身的寒意。皇上阴郁的表情在暗处,眼神闪烁,熠熠生辉。
而在战场上,天气也越来越炎热了。
菁翳公主本来是一名权贵,自小长大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热。从小在宫里,不是有三四个宫女给她扇扇子、喂冰镇过的水果,就是有巨大的冰块十二个时辰都立在她的寝宫,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炎热。如今在军营里自然条件差了不止一点点。
只有贴身宫女一人摇扇子,同时,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她也不敢贪凉,去喝那些泉水冰镇过的饮料,也不敢乱吃树林里的野果子。
她有些孕吐反应,使这个夏天更加难熬了。好在她也是一个坚韧的女子,同时,她也不太娇气,一个孕妇愣是还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只是少许避开了一些孕妇不宜的饮食罢了。
将士们纷纷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