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处翟琰烨焦急不堪不提,此刻的皇帝却是对翟琰烨的猜忌越来越深。
所谓的战神、战无不胜的将军,哼,莫不是现在连皇令都不在眼里了?这样的小打小闹,真当远在京城的他是糊涂了才看不出来么?
自己母仪天下的皇后冰雪聪明,又温柔贤惠。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皇帝又给了翟琰烨一次机会,希望他可以如同皇后说的那样,让两人心中安心!
转眼圣旨已经送出去了那么多日了,就算是脚程再慢的马也足够跑一个来回。
“你再说一遍?”龙颜大怒。皇上黝黑的眼眸里露出凌厉的神色,直叫一旁的太监也抖了一抖,而跪在大殿上的间谍更是抖得如同筛糠,面色一白,险些要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帝王之气,就是来自于真龙天子的威压。
大殿里燃着皇后派人调的龙涎香,安神明心,此刻顺着兽炉镂空的花纹冉冉飘出来,氤氲而升,遮的皇帝的面色晦暗不明。
浅浅闻着香味,皇上忽然冷笑了一声:“莫非,将在外,君令可不从?”
“回禀皇上,那敌国的领将,毕竟是菁翳公主……”
菁翳?他将她哺育成人,给她教育让他读书认字,就是这般回报的?
“哈哈哈!”皇帝忽而一笑,“好一个菁翳!”眸中却是冷冽,似乎是一点都不愿念旧情了。
“菁翳又如何?既然愿意替敌国带兵,就不再是朕的公主!”可他却完全忘记,究竟是谁将她送去了敌国,也忘记了当初菁翳公主的无助与眼泪。
间谍深深的垂下了头去。他虽然是皇帝培养的死士,但是对菁翳公主的一言一行统统看在了眼里。公主殿下不但明事理,辨是非,而且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正所谓悍将容易,儒将难。智勇双全,又将百姓的生命放在眼里的,举国望去,竟然只有翟琰烨与菁翳公主二人了。翟琰烨作为兵马大将军,自然是要文武双全。可菁翳公主一介女流,胸襟竟是要比许多男人都宽广,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却不像是皇上这位阴谋家教出来的公主!
想到此时,他抬头觑了皇帝一眼。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垂着眸子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随即轻轻一笑。
“朕还有翟忆如呢。想必加之调教,定不输给朕的菁翳公主。”语气清清淡淡,却让人听得汗毛倒立。
“朕倒要看看……亲女儿与和亲公主,朕的大将军该怎么选?”
不同于大殿上的波云诡谲,风声鹤唳,皇后这边却是十分平和。
她亲手刺着一份双面绣,上头打的是竹的样子。一边的大宫女给她续了茶水,便柔声问她:“娘娘又在绣衣襟了?”
皇后柔柔一笑,温婉答道:“皇上总是穿着龙袍,现下他也不爱穿的厚重了。我这不,去吩咐了内务府。他最爱竹,我便亲手给他打个样子,好让以后穿的舒心些。”
宫女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娘娘您真是蕙质兰心,手艺也这般好。”
皇后笑道:“就你丫头嘴甜。”随手瞧着案几上的几块点心,道,“玲珑糕,你爱吃吧?赏你了。”
宫女立刻受宠若惊,不知道为何她现下心情如此之好。
为何?皇后垂下眼眸,继续认真地绣起了双面绣。那菁翳……她用计将她嫁去了别国,以为从此就不会再被她碍眼,没想到……竟如此有能耐,还被敌国的皇帝如此信任?
左右那丫头,是恨惨了皇上皇后二人吧。
皇后没有想到的是,并非处于菁翳公主的私情,只单单是不愿让黎明百姓收到战争的伤害,菁翳公主才会出征的罢了。如此看来,二人皆为女流,皇后甚至身份、年龄都超出她许多,却是没有那份胸怀天下的气度。
“皇上驾到——”太监拉长了嗓音,皇后听到后也立马换上了温婉的笑容,娉婷地起身迎接,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此刻心情不太好,见到了皇后才面色稍霁。往后一瞥,便见到皇后在做绣活。
“眼睛酸不酸?怎么,贵为一国之母还天天做这种事情,给下人做不就好了?”皇上拉起妻子的手,与她一起坐下。
皇后忽而脸上飞上了红霞,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臣妾只是想……让您穿上臣妾亲手绣的花样。”
皇上龙心大悦,他低头在皇后鬓边亲亲一吻,宫人们全部都低下头去。
“还是朕的皇后最让朕省心。”
听得这句话,皇后心思百回千转,就知道一定是前线传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恐怕翟琰烨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给皇上安心了。
于是她柔柔的用手亲亲搭住皇上,轻声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臣妾这儿,还皱着眉头呢?”她伸手抚平了皇帝眉间的褶皱,笑道:“天下固然重要,可臣妾相信您心中有数。总该给自己些休息的时间,免得案牍劳形,您说是吗?”
皇上此刻心中自然是感动不假。此刻他将皇后拥入怀中,“也好,朕陪你用了晚膳再走。前些日子的玉棋盘还在么?”
“瞧您。”皇后失笑,“还想着费脑子下棋呢。睡会吧。”
在皇后的熏香气味与她的温柔抚摸中,皇上渐渐忘去了那些权谋,陷入梦乡。
军医急切的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江薄锦奄奄一息,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原本姣好的容颜在这几天的折磨里变得憔悴不堪,嘴唇也皲裂开皱,苍白不已。
翟琰烨小心翼翼地用粗大的手拿着纱布,轻轻蘸取了一些茶水,在夫人的嘴唇上面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小心地用一点力挤出茶水,滋润着干涸的唇。
真是铁骨柔情也化作绕指柔。
军医不禁想到,他们两个如此的伉俪情深,难怪将军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去救出夫人,又难怪每一次将军上阵杀敌总是最为勇猛的一个人。
大约是知道家中有人等候,所有有了牵挂,就有了无尽的力量吧。
“军医!”翟琰烨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疲惫,“快来帮我的夫人看看。”
出去了几天没有进食喝水,最主要的伤口就是鞭伤,可是看着将军这吃人的目光,军医是在是没有办法脱去她的衣服为她疗伤。
军营里面条件简陋,也没有什么上好的药材,更没有名贵的补品可以给夫人治病。这样一来,就算照顾的再好,也难免会落下病根。
军医扯过一张纸,在上头细细写着几两药材,而后吞了吞唾沫道:“将军,这药三碗水煮成一晚,每日早晚给夫人喝了,这是补气血的。”
说罢了,踟蹰不已。
本来自己的夫人就身受重伤,又逢战事,阴雨连绵,这位将军的脾气也本来就不是很好,此刻看着军医要说不说、阴阳怪气的样子,简直是无名火自心头起。
“叽叽歪歪个什么!还有什么,快说!”
军医都快要哭了,只能颤颤巍巍道:“将军……夫人身上的鞭伤您看能不能让小人……”
“你难不成还要看夫人的肌肤?!”
“小人绝无此意啊将军!”
片刻后,翟琰烨也明白了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轻轻撩起了夫人的袖子,大约撩到肩膀这里,才使唤军医凑过去看。
军医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着实狠毒。”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只感觉军帐里头的气压越来越低,翟琰烨的脸色仿佛可以低下墨水来。
军医于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只有一个巴掌这般大,随即心痛道:“将军,这是小人偶尔所得的秘药,至此一瓶。感念你与夫人情深似海,还请节省些用。”
罢了对将军拱了拱手。
“多谢。”将军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那小人这就去煮药。”军医看了看睡得不安稳的夫人的脸,摇了摇头。好好地一个女娃……哎,作孽啊!
翟琰烨只好用蘸水的纱布一点一点的擦拭黏连的部分,让他自己慢慢的脱落,直弄得他满头大汗。等到衣服终于脱完的时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他的怒气!
竖子尔敢!
我捧在心间的夫人,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再好的金疮药,恐怕也得留下疤痕来。
此刻他又想到,夫人儿时患过水痘。听她聒噪的丫鬟讲,睡眠时直把自己捆起来,就为了不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的抓破,留下疤痕。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那么怕丑,可如今却因为他的鲁莽,因为他的粗心,再也去不掉细嫩皮肤上面的伤痕了。
鞭伤狰狞地纵横着,像是打在翟琰烨脸上的巴掌。
衣服脱到袖口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夫人手里牢牢地攥着个什么东西,只露出小小一节红色的绳子。
稍微用了点力气才把江薄锦的手掰开,看到里面的物什以后,翟琰烨久久未动。
那是他的传家玉佩。
江薄锦也曾问过他:“为何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翟琰烨当时这样回答:“传家古玉,在于挡灾。不论我是否能与你有结果,我也希望它可以护着你,周全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