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纪华寺。
奚溪站在心潭面前，水中清澈，一眼能望到底，始终如镜，什么都未显。
“半生，你不是说，这潭水能映出人心中所想。先前我来观瞧，这里面还有影像，此时怎么-----”
半生临水而立，一抬手，又是清荷遮水面。
“小公主，先前你来，是因为尚有一丝人息。这次-----”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这次，怕是此关难过。”
奚溪知道，他说的是生死大关。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反倒是一身轻松。也许是不留恋什么了吧。
火海中出来，奚溪想明白了一些事。参悟生死，旁人用一世，她用了两世。
秋末了，过几日就是冬初。奚溪依旧是一身紫纱，透薄的衣料，隐约能看见她衣上的纹绣。奚溪看着满潭有些虚假的清荷，说了句，“半生，你心里有鬼。青江先前总叫你妖僧，一点都不假。”
自从将这潭面遮上，他便再也未看过。
“半生心中无愧。”
“无愧？呵，既然无愧，我站在你面前，你为何不看我？不是说色即是空？”
半生不语。
奚溪又说，“你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你先是不让宋连救我，可后来又将我和他都带了出来。若是先前，我定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可现在我明白了。半生，你一开始就不想看我烧死的吧。可又没有理由进信芳宫救我，只有宋连先进去了，你再出手，就可以说是慈悲心肠，是不忍罔顾宋连性命，对不对？若算起心机来，你可真是技高一筹。可若你心里没有鬼，既想救我又何必借宋连来遮掩，欲盖弥彰罢了。”
半生闭上眼睛，不与奚溪争辩。
“半生，凡事都有目的。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也别想着，你能瞒过阿昀。你若是真的动了那枚石头，你怕是再也回不去莲山了。”
半生睁开眼睛，“可只有普济能救你，你可知，你等不到下一个一千九百年了。”
奚溪闻言笑开，娇娆身子往和尚身上一贴，额头贴在他肩上。半生扭过头去，不愿看她。
“你少来了，别拿我当什么幌子。你若想得道回莲山就直说。”
半生苦笑，“我兜转了千年，才发现救你和回莲山本就是一回事。你才是莲华的大劫。原本-----”
“原本什么？”
原本，她若是烧死，不在不人不鬼地活着，他这劫数便算了去大半了。可偏偏，大火面前，他犹豫了。他竟不忍她死。
他以为自己通透，也深知对她来说，死才是解脱。可偏偏关键时候，他宁愿她不人不鬼地活着。
于是他劝宋连不要进去送死，另一边又盼着他进去。奚溪说对了，宋连进去，他才有理由出手相救。
他是僧，曾是佛，怎能见死不救。他救的是宋连，不是她。
既能救一条命，回莲山的事情，在缓一缓又何妨。
不远处有个小孩跑了过来。奚溪伏在半生肩上，觉得有人扯她的裙角。低头一看，是一个穿僧袍的小孩儿。奚溪觉得这小孩有些眼熟。
“你是------”
小孩儿不会说话，直朝她比划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是钦天监的小哑巴。靖宸不是将你送到灼玉宫去了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可言点点头，又继续比划着。
他想说什么，奚溪一句都没看懂。
“半生，他------”
“他问你，嫦妃和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奚溪说，“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可言想了想，指了指天空，忽而又露出牙齿，原地转了几圈。一脸担忧，又安静站着，看向半生。
奚溪觉得那小孩的样子好玩，咯咯笑着问半生，“这孩子，又说什么了？”
“他说，一千七百年一遇的檀慧日就要到了。”
“檀慧日是什么？”
“檀慧日是白麒麟的生日，一千七百年一遇。”
“白麒麟又是什么？”
半生笑了笑，牵起可言的手，“白麒麟乃凶兽，吃人无数，撞断我菩提树，毁我莲山道场，没有它，我到不了这里来。檀慧日，他若继续昏沉还好，他若醒来，一千七百岁一过，便更难对付了。到时候取不回普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