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溪还没碰到他身上那朵墨蓝色的小花,宋连一把攥起自己的衣衫,恰恰将刺绣握进手心。他连碰都不让碰么?
“宋连,你胆子不小。这么个破东西,本宫看一眼都是给你面子。”
“这破东西入不了小公主的眼,还是请小公主别看了。”
奚溪起身,吩咐左右,“将那个叫毓欣的一并给本宫带来!”
宋连手心一松,忙在地上叩头,“小公主息怒,毓欣不过是个乡下女子,未见过什么世面,不敢来碍小公主的眼!小公主若是想听埙,我,我奏就是!”
奚溪回身,看俯在地上的男子。明明刚才嘴硬得很。忽而觉得他有些不像青江。尤其是他为别的女人低声下气的时候,格外不像。
“你若早识些时务不就好了。来人,将埙给他------”
半个时辰后,宋连捧着埙,有些口干舌燥。
一旁候着的宫人只觉得那嘲哳之声惹得自己阵阵耳鸣。他哪里是在吹奏,分明是在要命。
惟独小公主混不介意,一人躺在小榻上,眯着眼睛似乎是睡了。
她的确是许多日未能成眠了,这声音是不好听,却莫名让她安心。
一个小太监终于沉不住气,低声同奚溪说,“小公主,容他喝口水吧,快半个时辰了。”
奚溪正瞌睡,一下便醒了。
“赏。”
小太监应了,心道好好的一只埙被他奏成这样子,没有被问罪反而得了赏。合着这信芳宫也是看皮相的。
数十枚金锭面前,小太监还捧了一杯茶。
奚溪问宋连,“你看,这些钱可够?若是不够------”
宋连茶也未喝,金银面前,他似乎不屑正眼一瞧。
“埙也奏过了,宋连不要这些,只求小公主放我回去!”
奚溪也未恼他,只道,“再赏。”
随后,又有宫人送来了成匹的绸缎和上好成衣。花色面料随身小太监眼熟,就连尺寸,也是那个走丢的青江的。
可青江在的时候,没见小公主如此大方过。不是小公主待下人吝啬,而是这些琐事,她懒得管。
“加上这些可够了?”
“求小公主放宋连回家!”
奚溪起身,走到宋连面前,一把翻了盛满衣裳的托盘。一众随侍吓得跪下身去。
在看那个宋连,他从未见过这等人物发脾气,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依旧硬气得很,口口声声要回家。
若是青江,怎么不能三言两语就让她消了火。
“回家可以,先到金枝姑姑那里去,什么时候真正学会奏埙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去。你若是不愿意,本宫就将毓欣接近宫里来。”
“别为难毓欣!”
奚溪也看出来,他只有在提到青梅竹马的姑娘时,才忘记自己的身份,敢跟她急。
“我,我学就是,不过就是三五天的事。”
奚溪摇头笑笑,吩咐人将他带到乐坊金枝那里去。
什么三五天,他以为学个什么乐器是如此简单的事么。青江跟她说过,一曲埙音,叫他参悟了十五年。他还说,他愿意用十五年的时间去懂一只埙,更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懂一个女人。
可如今,他说话不算话了。
不在事事依着她,甚至连认她都不肯。
可没关系,对付青江,她有的是办法。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疼。那她就让自己哭,让自己疼。
三日后,乐坊。
金枝没想到,前几日信芳宫才送来一个学埙的,今日小公主就亲自到了。说是要问问那人学的如何了。
“金枝姑姑直说便可。”
“小公主,一艺之成,当尽毕生之力。这才三日,他连乐理还不通呢。再说,小公主送来的这人实在有些-----”
“有些什么?”
“恕金枝妄言,乐器这行要功夫更要天分,宋连这人过于愚笨,总难开窍。不似小公主原先身边那位,早就可自成一家了。”
“金枝姑姑说他天资愚钝?”
“请小公主恕罪。”
“姑姑说,他这愚笨,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金枝姑姑笑说,“小公主,从来都是装伶俐的多,哪有人会刻意装笨。”
“那宋连的事,就拜托姑姑了。”
“不敢,小公主既然将他送来了,金枝自当尽力。”
傍晚时候,有小太监来报,说是宋连要见她。
“瞧,这不就装不下去,要来找我了?”
宋连等了许久也没人来传他进去。
半晌,奚溪看着擅自进来的宋连,“胆子不小,埙没学会,倒是学会擅自闯殿了。不过么,我喜欢。”
“我明明答应了你,也去了乐坊,你为什么还将毓欣绑来!”
指上丹蔻许久未染,已经有些斑驳了。
“绑?宋连,你哪只眼睛见我是绑她了,我明明是请她进来享福的。待你学成之日,便是见她之时。”
“小公主,你------”
“哦,我怎么?”
宋连咬牙,“你有权有势,自可胡作非为。宋连,宋连照办就是!还望到时候小公主说话算话!”
奚溪暗笑,他当真是不知道,一艺之成,需要多少时日。只这意气用事,半点软不会朝她服的样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