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他还是出来见她了。
二楼木栏处,她等了许久。
他衣衫穿戴整齐,夜色里,除却人看起来慵懒许多倒瞧不出别的来。
他一出来,就将门掩上了。里面听起来很安静,郁蓝甚至觉得方才那一声,也许是她听错了。
“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郁蓝摇摇头,“就是,白日里无意几句话,你别多心。你知道,蓝儿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时思虑不周,未必能顾及到嫦妃娘娘的感受,所以才-----”
奚昀笑了笑,似乎已经将这事忘了。
“朕记得,你以前说话做事皆得体,倒没有如此拘谨过。”
“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有了别的顾忌和挂念。”
“是么。朕倒是不觉得。”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郁蓝也听清了那一声,像是房里的嫦妃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仔细察觉着他的一言一行,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依旧谁也不甚关心。
可他却说,“天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他说完这话就匆匆回了。郁蓝一人转身回房,“还说什么没有变。”
奚昀一进来,就看见不知怎么睡到了地上的月常。
连带他给盖的被子也一同扯了下来。
一看见他,她就砸吧了砸吧嘴,“渴-----”
弯腰将她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床上,又去倒了杯水,看她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哪里有个后妃的样子!”
“切,谁要做你的后妃,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才不稀罕------”
喝足了,月常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听起来,做他的妃,她可委屈大了。
信芳宫,太监指着一枚埙,尖声尖气问一男子,“小公主要听埙,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奏还是不奏!”
那男子跪在地上,先是闭上眼睛一言不发,逼得急了就说,“说过多少遍了,小人一介莽夫,不会奏埙,小公主为何就是不信!”
奚溪半躺在小榻上,秋日已经走到了末,她手里还拿着一柄扇。只是将那扇面正正反反地看。像要将那扇面看出花来。
“再与本宫说一遍你的身世。”
“小人宋连,滨县人,父母早亡,十二年前跟随姑母一家迁入京都。不久前,姑父做生意遭人诓骗,遂命我上街将几件古董变卖补贴家用。谁知一出门便遇到拿画像的官差,不由分说将我绑至这里。多日未归,姑母姑父早就该急坏了。宋连所说句句属实,左右邻里皆可作证!宋连的确不是小公主要找的人,还望小公主放我回去!”
奚溪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又问,“若你说的是真话,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宋连闻言将头埋得愈低,“小公主千金之体,又,又------宋连不敢。”
信芳宫殿里想起一串儿笑,“又什么,又衣不蔽体?青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见了我这样子,总要环上来。”
还是不死心,奚溪起身,从小榻上下来,走到宋连面前,蹲下身来。
清香瞬间入鼻,是他从没闻过的香。
雪腻的女子就在眼前,低低的领口遮不住什么,宋连避无可避,干脆闭上了眼睛。
奚溪可以清楚看见他微微颤着的睫毛。简直,与青江一模一样。
“本宫问你,可有婚娶?”
宋连闭着眼答,“已有婚约在身,尚未婚娶。”
“哦?哪家女子?”
“姑母家表妹,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叫什么名字?”
一提那个姑娘,宋连微微睁开眼睛,唇角带了笑,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只是目光依旧低垂,落在自己衣摆处。
“她,叫毓欣。”听起来连声音都温柔许多。
奚溪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穿的麻布衫子。整件衣裳土气得不像样子,惟独衣摆处绣了一朵墨蓝色的小花。想来是那地方破了,匆匆缝上不怎么好看,就有巧手的姑娘用绣花给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