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被奚昊宇拎着，一路后退数步。待奚昊宇稳住身子，奚昀刀刃恰好停在她鼻尖处。刀风掠过，惊起她耳边几丝碎发。
才离了他一日，她怎么能苍白成这样子。目光又落在她袖上。她依旧是出来时穿的那身衣裳。花色布料都是宫制。只是一条衣袖桃粉，一条血红。那是她自己划得，还是奚昊宇------
伤势不浅，他得赶紧带她回去。
奚昊宇心中有些后怕，若非他动作快，将那女人从轿里扯了出来。那刀锋现在已经劈了下来。这少年天子，奚昊宇不是没跟他交过手。几次下来，奚昊宇能摸清奚靖宸的斤两，却摸不清他这九弟。
“怎么，老九，还是舍不得女人？”
奚昀将刀放下，“松开她。”
铁面之下，奚昊宇略一思量，“怎么，嫦妃落在我手里，皇上心疼了？你放心，我没把她怎么样。”
说着，奚昊宇拎起月常伤着的胳膊，将衣袖一掀，故意将伤口露在他面前。
“就连这儿，也是她自己伤的。老九，被划了两刀的滋味不好受吧。”
奚昀一忖，原来他是知道了那个秘密。
“老九啊，我若是无情无义，昨夜就一刀将她了了。之所以留她到今日，咱们兄弟间还是有些情义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她还给你。”
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不到一刻，月常知道，奚昊宇是想要他手里的兵符。
奚昀又何尝不知道，可眼前她就在他眼前，一脸苍白，胳膊上还流着血。
月常抬手，轻轻往扣着她颈子的手上一放，道，“四王爷可真会说笑，你是不是以为他的后宫没有女人了？我也只是他后宫里的一个而已，四王爷凭什么认为，我能值得起你一个条件？”
饶是她不懂兵权之争，也知道兵符对他至关重要。
奚昊宇手上又一紧，将月常脖颈一扣，“本王多年找他的破绽，久寻不到。今日捉住了你，何止一个条件，你可值得起他的命！还有，别试图与本王耍小聪明，关键时候本王可不糊涂，昨夜是想要你不假。可女人和天下，本王分得清楚着呢。”
“你的条件，朕应就是。”奚昀又转而道，“将奚靖宸押过来，再叫个大夫。”
奚昊宇也是一怔，“老九，我倒是有些不懂你了，你究竟是真动了情，还是惜自己的命呢？连我要的是什么都不问了。若是惜命，你可知，兵符一交，你一样要死。若是动情，那就更奇怪了，你自小跟在父皇身边，什么都不争不抢，也什么都能舍弃，从未见过你喜欢过什么。”
是动情，还是惜命，何须与他解释。
奚靖宸还跪在原地，看着被奚昊宇扣住的月常。距离太远，又有许多人隔着，他看不清她身上的伤，不知道她怎么又变得白瘆瘆的了。
随行的大夫已经到了奚昀身后，哆哆嗦嗦不敢在上前。生怕刀剑无眼，祸及自己。
“朕希望你说话算话。”
“你放心，只要一见兵符，这女人自然还给你。这货色煞白煞白的倒胃口，做哥哥的还不稀罕。”
奚昀原本以为，她见了他，是不是要怪他，或者求他放了奚靖宸。可都没有，她到现在为止，除了划了自己两刀，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唯一的一句，是她认为自己在他心里值不起一枚兵符。当真是他待她不够好么。
他先前一直觉得她这番白的样子妖里妖气，有些瘆人。今日急急确定了她的位置，到了她面前。他想的竟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为她的小酒炉的事情生气。
若是带她回去，她还是生气，那该怎么办。他自小习文习武，什么事情心中一过，一点就透。惟独不知道该如何哄女人。
“酒炉的事，是朕不对，朕不该倾你的酒。府衙里已经给你备好了新的。你回去若不喜欢，朕再给你买。”
百姓早就四散，任谁都看出来，刑场出了变故。危急存亡之际，一不小心就要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这种时候，那帝王竟还同一个女人说些琐碎。
奚昊宇怀里那个煞白煞白的女人却说，“不必了，就算你愿意一枚兵符换我回去，我也不愿回去了。你既想护着心上人，那害你丢兵弃甲的骂名，凭什么要我来背？”月常轻轻动了动脖子，觉得奚昊宇的手好像松一些了，估计是为了让她说话。
“还有，四王爷昨夜与我说的话都忘了？不是说要看他的女人如何背叛他么，眼下正是好机会，我不回去了，愿跟四王爷走。不知四王爷可有气度和胆量，舍下兵符不要？”
“你当真愿意同本王走？”怕他那九弟听不清，奚昊宇故意问她。
那女人面对他毫无惧色，还有心情娇娇地笑，“那还有假。”声音半嗔，不算甜腻，反倒像摘下的梅子，初尝有些不可言说的酸，却恰到好处的勾人。
奚昀眸子一眯，不是他待她不好。而是待她太好了！以至于这东西好歹不分！
这女人眉眼里都是他没见过的风情，奚昊宇扣着她脖子的手已经滑到了她腰上。
又听她说，“四王爷，来的时候说好了，允许我给他一样东西，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月常说着取出一枚荷包，回头朝奚昀轻轻一扔。
荷包一直放在袖里，染了她自己的血，里面是百余枚白玉兰树种子。
她最后能替他做的，就是帮他拖延至午时三刻。她做回普济，他再也不受她牵连。到时候是斩奸佞，还是固河山，谁也不能束他手脚。她最后能给的，也只有小小几枚树种，愿以后再不相见的日子里，他能早日得到想要的姻缘。
半生问她，辗转千年，也受过了皮肉苦，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可是值得？她昨夜还不知道如何回答，直至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她终于知晓了何为情爱。在他毫不犹豫要用兵符换她的时候，她觉得所有一切都值得。
“姓林的，九哥让你把我押过去，你聋了！”
奚靖宸身上捆的都是铁链，寻常犯人哪有这番待遇。钥匙都在林大人手中。
林大人一沉吟，道，“是。”
林大人走到奚靖宸背后，一手沉入袖中。他拿的不是钥匙，而是一柄短刃。
顾晏喊了一声，“小王爷当心！”
奚靖宸闻声就地一滚，双手一抬，挡了短刃，趁机挣断了手上的锁链。
他的剑，顾晏一直悄悄替他带着。
“小王爷，接好了！”
奚靖宸接下剑，斩断自己脚上的铁链，再抬手，直往林大人脑袋上劈。
“少白，不要！”
月常声音一落，为时已晚。林大人已经人头落地。
“少白-------”
这般凶狠干脆，杀人毫不犹豫，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少白。
奚昊宇明显觉出，怀里的女人身子在微微地颤。她胆子再大，人再机灵，也终究是个女人，见了血腥人命会害怕。
“怎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