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王府门口，两侧灯盏摇曳，管家长贵深夜还等在门口。
“听说皇上傍晚便到了皇宫，怎么迟迟不见小王爷回来？”
身边一同候着的人道，“谁不知道，皇上待小王爷好，兴许今夜就宿在宫里了也说不定。”
长贵摇摇头，“话虽如此，可还是有些不对。往日小王爷出门回来，定会先回府里换衣裳沐浴。这样吧，你去宫门前问问看，若是碰上顾晏顾公子或者郑大人，便问问小王爷可有回来？”
“是，我这就去。”
打发走了人，长贵又吩咐道，“府里的新衣热水都准备着，还有，厨房里也不许歇，提前做些茶点。”
夜过三更，先前打发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管家，管家！”
“怎么样？”
“是打探到了些消息。”
“快说！”
“宫门前皆在议论，说是皇上今日回宫，车驾一停，众妃一早打扮妥当，争相在驾前迎候，却见皇上抱出个女人来。那女人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他们都说，那女人不仅没穿鞋，连衣裳也没穿，身上就裹着皇上的一件大氅，被皇上抱了出来。还有人说，皇上抱她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可那女人似乎不情不愿，哭红了眼，怀疑是不是皇上在外面强行带回来的民女。后来，还是瑾妃娘娘先认出了那个女人，说那其实是嫦妃。于是大家都在猜测，若是嫦妃娘娘，怎会不愿意同皇上回宫-------”
长贵若有所思，听了半天，回过神来，“谁问你这个了！小王爷哪里去了！”
“郑大人说，小王爷并未随皇驾回来。我再问，郑大人便直叹气，说他也不知道。我又去找顾公子，顾公子也不说，只说让回来等着。”
“罢了，既然顾公子都这么说了，许是小王爷另有事在身也说不定，咱们先回府等着吧。”
刚关上王府大门，忽闻一声厉啸划过夜空，随之而来的一阵狂风。院中庭树早就落光了叶子，此刻树枝正于风中飒飒作响。
长贵捂着耳朵蹲下身来，躲在门后，只觉得那声音震得他头疼欲裂，胃中也跟着翻滚。
过了许久，院中又归于平静，长贵缓缓起身。
“刚刚是什么声音？”
院落里的值守也跟着他起身，“这声音，闻所未闻，该不是有什么野兽吧------”
长贵瞪了那人一眼，“你胡说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十一王府，哪里会有什么野兽！”
“是，是------”
不远处有值守惊呼，“快，快来人，是小王爷回来了！”
长贵闻声急忙过去，发现一株小树下躺着的，果然是小王爷。
“爷？”长贵轻唤一声，地上人微微动了动，长贵觉出不对。自家主子向来爱干净，此时一身衣裳破的破，脏的脏，甚至还有血污，脸色也苍白。他何时如此狼狈过。长贵立即又吩咐，“快去叫个大夫来！”
“爷，我扶您起来。”
又有两人上前，一同将奚靖宸扶起来。他九哥虽未取他性命，可也没让他得着便宜，加之连夜赶路，奚靖宸只觉脚下虚浮，离不得人搀着。
“爷，您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奚靖宸任长贵扶着缓缓往屋里走，“我问你，嫦妃可回宫了？”
“爷，听说，傍晚时分，皇上已经带嫦妃娘娘回宫了。”
“给我找身干净衣裳来，我要进宫。”
“爷，大夫已经来了，还是看过大夫之后再说吧。嫦妃娘娘那儿，您就-----”
长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样子，小王爷这一身狼狈，八成与嫦妃有关。他原本是想说，嫦妃娘娘那里，就别惦记着了。君臣有别，兄弟有别。何况天下女人多了去了，除了嫦妃，凭着他家主子，怎么不能找个合心意的。
“放屁，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长贵扶着他不在说话，好歹是府里的大夫先到了，安抚好奚靖宸，又去取新衣裳。
前厅，奚靖宸一坐，顺势将手搁在手枕上。
大夫放下药箱，一搭脉，脸色一变，又惶恐去看奚靖宸。
奚靖宸微微靠在椅背上，问，“怎么了？可是我这脉象，你没见过？”
大夫慌忙跪下，“回，回小王爷，小王爷的脉象，确与以前不同了。”
奚靖宸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夫，“你在本王府上十余年了吧，本王的脉向来都是你问的。那你就说说，这脉象如何不同了？”
脉象起伏，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又思及方才听见的惊天怪啸-----
“回小王爷，我，我不敢说-------”
“算你识相，愿你今日不敢说，以后也不敢说，否则------”
大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灼玉宫，白栀和方训接到了消息，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
嫦妃不在，他俩整日过得闲在。虽然嫦妃在的时候也不怎么差使他们，可好歹主心骨在。眼看树叶黄了又落，没过几日白栀便掰着手指头盼月常回来了。
期间海川来了几次，无非是拿白栀偷偷送给小王爷的鞋子说事。无奈之下，白栀只得应下，说等主子回来了禀明情况，就答应海川的条件。难得海川同意了，可也没将那双靴还给她。
月常回来，白栀又喜又忧，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怕娘娘不同意，要替她出头。而她白栀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要娘娘替她操心。再者，若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觊觎小王爷的心思被人知道了，娘娘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放。宫中水深她是知道的，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别人的把柄。若是她同意海川的条件便可以息事宁人，那么她认了就是，只要不给嫦妃娘娘添麻烦。
“白栀白栀，你看，咱们娘娘回来了！”
其实方训也还没看到月常人影，他只远远看见顺次跪下相迎的宫人。一队人马正往灼玉宫的方向来，此等排场，可不就是皇上和娘娘回来了！
方训看见还愣着的白栀，赶紧拉了拉她，“快跪下啊！”
白栀回过神来，慌忙跟着方训垂首跪下。
不多时，锦靴踏过，并未见嫦妃的身影。
白栀低声问方训，“娘娘呢？”
方训直道几日清闲让白栀变傻了，于是低声道，“你没看见？咱们娘娘，被皇上抱着呢！还不起来跟上！”
魏不贤跟在奚昀身后，再往后是随行两队侍卫，自灼玉宫门口一直候到殿外。
白栀赶紧起身，跟进灼玉宫准备伺候着。
“娘娘------”
白栀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她。白栀不知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娘娘好像在和皇上闹脾气，哭红了双眼不说，她身上好像只裹着一件大氅，脚上也没穿鞋。
奇怪的是，皇上并没生气，就将她放在膝上，一手轮流握了握她的两只小脚丫，“冷不冷？”
娘娘将头轻轻一扭，并没理皇上。
又听皇上说，“去取套新衣裳来。”
魏不贤一早就将东西备齐，此刻正候在殿外。白栀将东西接了，送进殿来，想侍候月常穿衣。
“将东西放下，都出去吧。”
“是。”
白栀只得放好东西退了出来，见殿外的方训正一脸得意。
“你高兴个什么。”
方训小声同她说，“皇上亲自抱咱们嫦妃娘娘回来，还有这么多随侍，连魏公公都亲自来侍候。往后谁还敢说灼玉宫是冷宫，这难道不该高兴？”
白栀点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往后是无人敢轻视灼玉宫了，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娘娘看起来并不开心。不过才一年时间，白栀觉得，此时的嫦妃娘娘，与她最初见到的那个嬉笑怒骂、随心随性的姑娘判若两人。此中原因，白栀说不清楚，似乎宫里总能将好好的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后来，顾晏来看月常，一语道破。他说，所谓的深宫化人，不过是有了畏惧和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