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现世,必生动荡。
周遭呼啸声一直未停,伴随异香浓郁,令人头晕目眩。在场有几分功力的人皆站立不动,封闭经脉,静等啸声过去。饶是顾晏捂着关瑶的耳朵,她还是有些顶不住,扶着墙角忍不住地吐。
顾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庆幸,还好她不会什么武功,不会与那声波里的力量相抗,只吐一会儿就好了。
奚昀缓缓睁开眼睛,浑身一动,觉出不对劲来。伤口处的血暂时止住了,郁蓝正在他身边。伤口处覆的正是她的一方锦帕。魏不贤不仅替他止了血,还一并封了他经络。他一成力都运不得。
郁蓝见他醒了,抬袖替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连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眉宇一蹙,他却低声道,“魏不贤,解开!”
“皇上,恕老奴不能从命。”
麒麟声厉,若被这声音里带的力量趁伤侵入经脉,后果不可想象。
此时抬头一望天空,只觉白茫茫刺眼一片,并不能确定巨兽的位置。奚昀知道,她还未走远,就在附近。
知魏不贤这次不会听他的,他只好自己来了。
先前的丝帕上染透了血,郁蓝又取了一方,想替他换一换。刚触及伤处,才止住的血又汩汩而出。
“皇上,不可!”
魏不贤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强行冲破经络。
旁人看不见麒麟的位置,可他能知道。
“魏不贤,朕命你保护好蓝儿,半步不许擅离。她若出事,朕要你的命!”
郁蓝看着自己手里两方皆染满鲜血的丝帕出神,她眼前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他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么。
耳边回荡着他临走前的声音。他是在乎自己的吧,嘱咐魏不贤半步不许擅离。可若真的在乎,他为什么不能亲自来保护她?
还是说,他宁愿与嫦妃死在一起,留她独活?
她知道,是他在宫里亲手植下第一株玉琤,是他在长思殿外亲手种了一片玉兰树。他说过不会再让她受半分伤害,他说要待他好。他做到了。
可他哪里是待她好,这世上没有人比帝王更残忍狠心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嫦妃!
天光逐渐柔和,初冬暖阳煦煦,风和景明。周遭也安静了,关瑶缓缓从地上起身。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有些心悸发慌。
若不是地上尸首横陈,还有郁蓝手上沾满血的两方丝帕,今日本该与煮酒沐阳,闻琴轻眠的任何一个冬日并无不同。
这一切,像极了午后的一个梦。
关瑶擦了擦嘴角,小声问身旁的顾晏,“顾公子,娘娘呢?还有,怎么也不见皇上和小王爷了?刚刚那可怕凄厉的声音和刺鼻异香,真的来自小王爷吗?”
声若蚊蚋,可谁都听得清楚。
微风卷过,黄叶染血,一时无人答她。
顾晏从袖中取出一纸诏。
昨日深夜,他受密诏。奚昀什么也未多说,只给了他这个。
他接下之时,也只问了一句,“皇上,若嫦妃娘娘真的不能回来-----”
“那朕命你,率三军五部,辅佐靖宸。”
这道密诏里,将今日之后的事情都已安排好了。
顾晏宣读完,郁蓝手中绢帕落地。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也都按了最坏的打算。却将她瞒得滴水不漏。
郁蓝还记得,临行前,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朕不该打翻她的酒炉,没料到她那性子,这也怪不得别人。
他事事都料到了,就是没料到她会负气出走。
长枫崖的山腰上,有一崖穴。
白色巨兽堪堪一卧,空间狭小,觉得有些憋屈。饶是如此,卧伏五日,未曾敢动。只因它腹下柔软绒毛之中藏着一枚珠子。
一日秋虫往,一日百草黄,一日寒风起,一日冬霜落,一日河水始冰。
想来想去,还是将她藏于腹下。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她若不醒,它是不是也要不吃不喝卧死在此。
第六日,清晨即见暖阳。
白色巨兽睁开眼睛,觉得腹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它以为是不是自己卧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直至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姑娘从它腹下爬了出来。
姑娘将脸一抹,看见了卧在自己身边的白麒麟。随即笑嘻嘻去搂它的脖子,“少白!”
它松了口气,还以为,她真的如半生所说,就算菩提珠又幻新象,也会什么都不记得。
可下一刻,她又说,“少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星湖刚刚结冰,我们不是应该在湖面上玩么?”
星湖一千三百年才结一次冰,由此推算,下一次结冰应该还有六百年余。她却说星湖刚结冰。
还有,她看着四周一脸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这里,也没有问及过他人。比如他九哥,身负重伤还硬要追他。他从半生手里抢了她,拼了命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才将他九哥甩下。
她又想了想,说,“少白,檀慧日快到了,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闭上眼睛------”
可其实,檀慧日已经过去六天了。
麒麟听她的话,将眼睛闭上。
她取出一枚小铜铃,想往它脖子上挂。却发现线绳太短,环不住麒麟的脖颈。
她有些恼,又说,“不许睁开眼睛,变回去!”
沉睡许久,它也不过才醒来,又撕咬了半生,被他九哥追了一路。没有那么多力气听她的话变成一只小兽了。
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便伸出了一只爪子给她。
她觉得小铃铛挂在麒麟的爪子上似乎也不错,就没有说什么。
只一件事麒麟觉得欣慰。
就是送他铃铛,陪他过第一个檀慧日,是在遇见羲华之前。
由此看来,她不是失去了记忆,她还是她,只不过回到了刚刚从莲山跑下来的时候。
不知莲山肮脏,没有遇见羲华,也不懂什么宫闱帝权之争。她的世界里,只有少白。
她也不知道,那枚小铜铃早就历经辗转,是他从一个新娘手里硬买来还给她的。
“少白,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