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紧了紧手心,道,“既然你想起来了,那我还唤你一声师兄。念及同门之谊,我也流落千年,你可愿放过我?”
“能放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就算能瞒过天下人,你能瞒得过自己的心么?情之一字,动便是动了,何须藏着掖着。你修行时日也不短了,岂会不知修身先修心?”
半生道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既皈依,如何能动情,又如何能像他一样,明目张胆强取豪夺?
“我路过百花洲,顺手拈花一丛,置于莲山殿后。不想百日过后,她竟成了我的劫。我若事先知道,那抹白含笑就是明府城主的小女儿-----”
指尖珠子微微发烫,灼红色光芒时亮时暗。被半生缚着,可月常还有自己的意识。
她忽然就想起来,信芳宫里一年四时只摆一种花。原来,奚溪小公主才是明府城主的女儿,她原来的名字,就叫含笑。
难怪她总说,她就是执着千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可若真的只是她一人的执着,莲华为何会堕下莲山,青江为何会被人夺了记忆。
“羲华,含笑的事,你可怪我?”
奚昀目光未曾离开过半生指尖,那珠子明明灭灭,也不知是不是想说什么。
“未曾。就是----你得将她还我。”
半生一忖,道,“好,好,你既开口了,我给你一粒菩提珠便是。”
暗中,却一个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奚昊宇。奚昊宇心口处中了一刀,只恨没能弄死那个女人。这会儿看懂了半生的意思,知此时是难得良机,他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举了。
稳下心神,四下一顾,老九身边的人要么护着郁蓝,要么战战兢兢盯着老九,无人注意他。就近地上横陈着林大人尸身。林大人身首异处,他手上还将将握着一柄剑。
奚昊宇悄悄将那剑捡起,运足了力,剑势乘风而过,直奔奚昀而去。
恰好半生将指尖一粒红珠一抛------
“九哥小心!”
是接下她,还是躲开身后暗剑。他若旋身躲开,必要错过她。
台下,郁蓝手心出了一层汗,身子颤得厉害。
她此时才看明白,他不顾一切与半生争抢的,是一粒珠子。
方才危急时刻,魏不贤带亲卫半步不离她身边。她知道,魏不贤只听他的令。缠斗之时,那些亲卫明明能上去帮忙,却一直在她身边按兵不动。也都是他的旨意。
她原以为,他还是在乎她的。
嫦妃被人掳走,任凭形势动乱,她却一直无恙。
可直至他身后飞来一剑,势要将他贯穿,他能躲而不躲,非要抢下那枚珠子才行。
此时他背后插着一柄剑,看起来却浑然不觉,依旧站得笔直。缓缓张开手心的时候,竟连眉眼都是小心翼翼的温柔。他终于又将她拿回来了。
郁蓝觉得身子虚得快要站不住,魏不贤及时伸手将她一扶。
“魏公公,那枚珠子就那么重要么,比江山性命还重要。”
魏不贤原本是想说女人误国,可自己这条命又是怎么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将这话咽回去了。
“叛乱逆贼,蓄谋犯上,其罪当诛!”
郑新羽麾下得令,立即捉拿奚昊宇。奚昊宇虽有伤在身,一时仍难以使其就范。
可惜魏不贤得了令,需跟在郁蓝身边,寸步不离,不能上去帮忙。
台下如何乱,奚昀似乎全然听不见。在张开手心的一瞬间,他脸上温柔褪去,在一抬眸,眼底酝酿起惊天风暴。
这粒菩提珠,不是她!
眼前一阵模糊,耳边声息片刻全部湮灭,他有些辨不清半生的位置。
忽觉一阵遽痛,他一时分不清是来自哪里。究竟是背上,还是心里。
“小石头-----”
手中一松,鲜红的一枚珠子自他手中滑落,与他一起,从半空坠落。
奚靖宸怒极,双目赤红,“狗和尚卑鄙至极!”
魏不贤顾不上其他,腾身一跃,赶忙去迎。
又闻空中划过惊啸,饶是魏不贤内功深厚,也被突如其来的啸声震得耳鸣目眩。匆匆护住奚昀的经脉,又慌忙屏息凝神,探查巨声来源。
空中好像掠过什么,霎时间似有乌云蔽日。周遭蓦地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
顾晏及时拉着关瑶后退数步,低身躲在一片残垣之下。
关瑶只觉得自己被那声音震得耳朵里生疼,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直忍不住想吐。
顾晏慌忙一算,未时一刻,身边又不见了奚靖宸身影,才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檀慧日,未时一刻,是麒麟少白的生辰。
嫦妃被人掳走,皇上重伤,那小主子终是未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台下有人慌慌张张指着空中,结结巴巴道,“果然是,妖兽,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