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牵着奚若,一弯腰,哄着奚若道,“来,奚若,叫小姑奶奶。”
奚溪却说,“叫什么小姑奶奶,我有那么老么。”一边捏了捏奚若圆乎乎的脸,“你这小妖如此干净可爱,干脆叫我姐姐吧。”
奚若第一次见到奚溪。小小的姑娘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面前一袭紫纱的女子,她美得特别,让人移不开眼。
“姐姐。”
奚溪夸她,“可真是听话。”
月常闻言笑开,“奚昀叫你姑姑,她却要叫你姐姐?”
“反正也不是奚昀的孩子,随便叫叫又何妨。”
月常知奚溪本就不是拘礼的人,便随她去了。
奚溪蹲下身来,盯着奚若瞧,“可真是乖巧,看得我都忍不住想吃你了。”
奚若往后退了退,揪了揪月常的衣角,又抬头看月常。
奚溪笑着说,“小东西害怕了?”随即牵了奚若的手,带着她往信芳宫殿里走。
一进殿,月常同奚溪坐下来。这几日,只有在奚溪这里,她才能松一口气。
奚溪还是说,“我可是听说了,嫦妃娘娘可是宠冠后宫了。瑾妃连夜往长思殿见阿昀都不成,咱们嫦妃呢,一去就是一夜。”
月常一手托着腮,“你别取笑我了。”环顾四下,端茶倒水帮忙照顾奚若的只有几个小宫女,不见了青江的影子。
“你不是说青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不见他人影?”
殿里常年摆着的两盆含笑已经不见了。听说信芳宫遭了大火,如今修缮一新,也不知那两盆花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
奚溪坐在桌前,收敛了玩笑样子,眉目低垂。她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埙,是青江用过的。
“我让他出宫去了。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强留他在这里做什么。以后世上在没有爱我的青江,只有宋连了。”
奚溪将埙放在桌面上,一边枕着胳膊,手指轻轻点过那只埙。
“你说,那个宋连,连埙都不会,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可若不是他,那他又去哪了呢?怎么就凭空消失了一般,明明前几日他还嫌我穿的少-----”奚溪忽的目光闪烁,又猛的直起腰身来,一把抓住月常的手,“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藏起来了,等着有一天趁我不备,突然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从信芳宫出来,忽的起了风,月常给奚若紧了紧衣襟,问她,“奚若冷不冷?”
奚若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冷。”
口中牙齿都已经长齐,她吐字也清楚许多了。
月常带着奚若回去的路上,沿途碰上许多宫人,皆行跪拜大礼,小心问了嫦妃娘娘和奚溪公主安。月常牵着奚若,将这些礼数一一都受了。
昨日月常私下问方训,那个叫海川的这几日可有来过灼玉宫。方训说这几日海川消停了不少,半步未靠近灼玉宫,自然也没能见到白栀。
果然,只有她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而这强大,无非就是所谓的帝王恩宠。
没有回灼玉宫,月常直接带着奚若到了他的书房外。
门外值守的依旧是魏不贤。
“魏公公,皇上可在?”
“娘娘您稍候。”
不多时,魏不贤禀报过便出来迎了。
“里面只皇上一人,娘娘进去即可。”
“有劳了。”
奚若个子小,迈上书房前的高高台阶还有些吃力。月常也没抱她,只牵着她,让她伸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缓慢努力地往上走,看她迈不动的时候给她借些力。
难得奚若没有哼哼着要抱,自己认真一阶一阶地上着。
台阶上了还没有一半,奚若便被人轻轻一提,抱了起来。看见了抱她的人,她便咯咯笑,“父皇,父皇----”
他当怎么回事,这么许久了,她还未进来。也许她跨在他身上主动张扬的滋味太难忘,他竟有些等不及想见她了,于是只好出来看看。原来是奚若在外面慢腾腾往台阶上挪。
抱了奚若一会儿,喂她吃了些桌子上的水果,奚昀就差人传来了奶娘。
奶娘带奚若下去的时候,小姑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月常,“娘亲------”
“奚若乖,娘亲跟你父皇有事要说。”
奚若懂事许多,任奶娘抱着,不哭也不闹。
奚若走了,月常却一直未说话。瑾妃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说有事同朕说?”
她低着头,“嗯-----是关于瑾姐姐的事----”
奚昀眉宇一蹙,“姐姐?”
她一个妖精,哪里来的姐姐。
月常看着她认真解释道,“你后宫里的女人,都以姐妹相称不是。瑾妃管我叫妹妹,我自然该叫她姐姐。”
奚昀哼了一声,先前倒不见她如此懂事。见了太后都不跪,如今却管瑾妃叫姐姐了。
看来,她是打算同他的那些女人和平相处了。
“瑾姐姐说,她的父亲在朝乃是一介文官,绝无可能勾结--------”
话还未说完,奚昀便将她打断。
“你既要好好做嫦妃,那可知这后宫最忌干政?”
语气缓缓,却有着鄙夷和冰冷。
他原本以为,她与她们不一样,可到头来免不了变得一样。从昨夜她去长思殿起他就知道,她是在邀宠。而他便遂了她的愿,给了她这宠。没想到,她学的如此之快,不过一日,便学会承人情了。收了瑾妃的东西,到书房来给他吹耳边风。
月常就坐在他身边,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是他的厌恶,她都能感受到。可她现在不得不用自己曾经最不屑的方式来得到想要的东西。
月常不在说瑾妃的事了,心想着她若是善解人意,他该是喜欢的吧。
“还有,靖妃今日也来过了。”
他冷笑一声,说,“呵,嫦妃娘娘当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这回又是求你办什么事?”
“你误会了。她没有求我办什么事,就是说总也见不到你的面,夜冷衾寒,想让你晚上有时间去看看她。”
奚昀将手里刚刚拿起的折子一扔,冷眼看身边女人。她难得在他身边坐直了身子,今日的衣裳大概是白栀挑的,端庄得体。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架子拿捏得刚刚好,开始像个娘娘了。
“好一个夜冷衾寒,那嫦妃娘娘是怎么回答的?”
“我答应了,所以来同你说一声。”
目光落在她脚上,绣裙皱起一截,露出她精致小巧的绣鞋。
“原来,嫦妃今日来,是提醒朕雨露均沾,难得朕的嫦妃如此懂事识大体。好,好得很。”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这番话,月常心里难受得很。比她亲口说出要他去看靖妃还要难受。
书房里一时静谧无声。
奚昀脊背挺直,而后缓缓靠在身后明黄色团垫上,一只手自然搭在扶手上。
“月常,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将你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失去了半片心,她已经许久没有在犯疼了。可此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半生为她剜心的那日,疼得她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夜冷衾寒,皇上有时间,该去看看靖妃。”
御座扶手上,他修长的指节微微泛白。
“好,朕听嫦妃的就是。不过,你可知道何谓夜冷衾寒?”
月常看着他摇摇头。
她不是赶着他去看别人么,那他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夜冷衾寒。
片刻后,御书房的宽大桌案上,放着一双小巧的绣鞋。
月常站在御书房门口阶前,长长裙裾垂下,将她的双脚恰好掩起。谁也不知道,她的一双脚此刻就仅仅贴在冬日冰冷地面上。他连一双绣袜都没给她留,要她就这样走回灼玉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