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昀未说起来,他就一直跪着。
“听魏不贤说,你等朕许久了。”
奚靖宸不似先前,总是在门外吵吵嚷嚷要见他九哥,谁也拦不住。他这回只安安静静在门外等着。两个时辰之久,叫魏不贤都有些吃惊。
不过是奚靖宸多问了一句,殿里人可都歇下了。魏不贤不知他心思,只笑说那丫鬟在打盹,皇上还未睡。随后魏不贤通传了两遍,奚昀都未有见他的意思。
这小王爷也没恼,他九哥不见他,他难得的没吵也没闹。只说他没什么要事,要魏不贤不用进去传了,他候着就成。
不过是事到如今,他还在担心,生怕魏不贤吵了那东西睡觉-----
这么晚了,那丫鬟还没从长思殿出来。所谓丫鬟住在末园,只是一个名头罢了。怕是那东西一直都是歇在长思殿吧。劳他九哥亲自去十一王府要人,那果真只是个普通丫鬟么。而此时见他九哥,又是连外衫都没穿。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九哥,从小到大,我知你纵我疼我。靖宸今日来,是想正式问你要一样东西。”
事情早就昭然若揭,可他还是不死心----
她还是个丫鬟,不是他九哥的妃,他为什么不能来要?只要他开口,没准他九哥就能答应了呢。连个名分都没有,他九哥待那丫鬟未必就是真心。
等他九哥新鲜过了,不想要了------反正,他不嫌她就是。
跪着等了一会儿,奚昀一直未说话。
奚靖宸生怕他不答应,又说,“九哥,若我今日能赢你,你能不能答应我。”
清风过耳,落叶如雨。
长思殿里,月常揉了揉眼睛,只以为外面下雨了。灯已经熄了几盏,光线晦暗,一摸身侧,并没有奚昀。
等月常从殿里出来的时候,发觉皓月当空,晴夜里半朵云花都不见,又哪里来的雨。可玉兰叶子莫名簌簌而落,在地上积了一层。
月常站在树下,仰着小脸看站在一左一右两株玉兰树梢上的男人,“你们在干什么?”
任她疑惑,两个男人各自于碧树梢头站着,无人答她。
似乎仰着头累了,月常往一株树下挪了挪,决定先承认错误,于是低头道,“我刚出来的时候,没看见路,不小心碰翻了你案上的茶水,湿了你的折子,可是我已经擦干净了-----而且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熄了灯-----”
奚昀才夸过她一整天都没出什么差错,看来这东西一点都不能夸-----
奚靖宸立在另一株树梢,看底下那小丫鬟对着一株玉兰树絮絮叨叨。
一股力道趁他不备,猛然袭来。即便有铠甲护身,他依旧感受到了剧痛。瞬间从树梢跌落,倒在白沙上,许久未能起来。
“靖宸!”
月常顾不上弄清楚奚昀为什么忽然出手打奚靖宸,先跑过去看他。
“你不要紧吧,我扶你起来。”
却被奚靖宸狠狠推了一把,一下坐在地上。
“滚!”
他就是疼死,也不用她扶。
“你,你怎么了?”
都说这小王爷脾气大,难伺候。可如此怒目圆睁,月常还是第一次见。他好像不是那个带她出宫去玩,要她唤他名字的奚靖宸了。
奚昀已经从树梢下来,双手负在身后,衣袂轻动,纤尘不染。走到倒在地上的少年跟前,缓缓道,“敌人面前,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骛。”
奚靖宸稳住心口剧痛,撑着身子跪好。心无旁骛,她突然出来嘟嘟囔囔,叫他怎么心无旁骛。
“靖宸记住了,多谢九哥。”
他输了。
未在多说,看他九哥将那坐在地上发呆的东西拎起来,一路回了长思殿。
后来,月常问过他许多次,无非是问他那夜为什么挨打。
直到一个雪夜,宫园不惑石旁,飞雪煮酒。他才说,因为他当时想要个十一王妃。
可他当时明明知道她与他九哥的关系。
月常又问他,长思殿前受的一掌,可曾后悔。他不答。
若是后悔,他根本就不会去长思殿。在说了,他奚靖宸何曾后悔过。
那夜的教训深刻。可惜他总也无法像他九哥一样。只要她在,他就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在她面前,无论多少年过去,他心里总惊颤颤一片,还像个少年。
月常回忆起来这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不能做到心无旁骛,而有的人总能。不过是不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