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很安静。
挡风玻璃外迎来一束束车灯的光，夏琳眯起眼，脸上的伤隐隐作痛。
“裴总，如你所见，”夏琳轻声道，“你没有错过今天的好戏。”
一出她差点被强暴的戏。
裴煜华俊颜闪过几分怜惜，“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你也不至于……”
话到一半，他没能说下去。
半露的车窗，透进些许凉风，吹起了她的面纱，巴掌大的侧脸若隐若现。
他看见了。
一堆如芝麻的斑点，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侧脸。
面纱下，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五官。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没有一点和夏琳像。
裴煜华脚踩刹车，差一点就撞上了前面的车。
“裴总，你在看什么？”夏琳转过脸，淡如秋水的浅眸，望着惊魂未定的裴煜华。
他一直笃定，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一定就是夏琳。
一模一样的眼睛，可是脸却对不上号。
指纹也不对。
什么都不对！
“哐！”裴煜华砸了下方向盘，脸色阴郁，“到底哪里不对？”
夏琳怔怔看他。
忽然他转过身体，双手摁在夏琳肩膀上，面色阴郁，黑眸沉沉。
“你是夏琳，对吗？”
“我不是。”
“你就是夏琳，承认吧！”
“我不是。”
夏琳蹙起眉，掰开了他的手，语气凉凉，“如果裴总还要继续发疯下去的话，我下车了。”
车门一开，夏琳钻了出去。
裴煜华愣愣看着那道背影，纤细，倔强，明明如她一样。
车门砰的关上。
“你是夏琳，求求你是吧。”
车内，裴煜华双手抱头，趴在方向盘，嗓音沙哑。
太痛苦了。
身后是不断按响的喇叭，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五年来，他每一个日夜，都会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
昏黄路灯下，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满身是血，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别过马路！”他次次都喊。
可那女人却置若罔闻的走过斑马线，被货车撞得血肉横飞。
每次惊醒。
裴煜华都想到了夏琳，那个在民政局门口，宛若疯子的女人。
为什么会想到她？
他不知道，1825个日夜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头一天，他像没事人一样去公司，听到属下说公司对面的路，出了车祸。
裴煜华的咖啡杯，啪的碎了一地。
他开车去了夏琳的学校。
她的宿舍床铺是空的，室友对她的评价不堪。
“听说她被论坛上的四十多岁老男人包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了，我看她是去做豪门阔太太了吧。”
翻看论坛，帖子里的大多照片，都是她去参加裴家晚宴，身边的男人正是他的小叔裴文华。
裴煜华奔回家，质问小叔。
“夏琳学校的论坛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裴文华死不承认，“我怎么可能发帖？”
“帖子上的照片，如果是远景偷拍，还是夜晚，怎么可能这么清晰？每次裴家家庭晚宴，都是你儿子拍团圆照。”
裴文华想不明白，“你不是很讨厌夏琳吗？这帖子不管是谁拍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裴煜华，你马上就要做新郎了，不要纠结这些。”
裴煜华愣了一下。
“再说了，把夏琳推向死亡的人，不正是你么？我顶多不过一个帮凶，顺手推了一下。”裴文华毫不在意的道。
小叔这话，裴煜华胸口大震。
是啊，他如此纠结何用，明明就是他送走了夏琳，抛弃了夏琳。
裴煜华喝了一夜的酒，半夜超速酒驾。
等他酒醒了，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夏琳的出租屋门口。
破旧的门锁，锁都锁不上。
裴煜华推门而进，柑橘味扑面而来。
夏琳喜欢用柑橘味的沐浴露，他以前说自己最讨厌这种酸溜溜的味道。
可现在，他躺在满是柑橘味的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初夜，也是柑橘味的。
再也闻不到了。
楼下传来人的声音。
裴煜华跳起来，拿走了夏琳的沐浴露。
他像个小偷一样，偷走了最后能够怀念夏琳的味道。
那瓶柑橘味的沐浴露，放在了床头柜上。
自那之后，裴煜华再做梦，梦见夏琳，她身上没了血。
她一身柑橘味，还是白色的长裙，在沙漠上唱歌。
苏曼淑进了裴家，看见床头柜上的沐浴露，以为是佣人的，便自作主张丢了。
裴煜华找不到沐浴露，对苏曼淑发了一通火。
“这是哪个女人的东西？”女人的直觉，让苏曼淑敏感的察觉，这个沐浴露有问题。
裴煜华避而不答。
后来佣人告诉了苏曼淑。
那瓶沐浴露，是夏琳的。
那个女人死前最后的模样，在苏曼淑心头跳了出来。
自那以后，苏曼淑开始做噩梦。
她只要睡在裴煜华的床上，都会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裙女人在唱歌。
这是夏琳睡过的床。
苏曼淑不敢再睡，跟苏玲花随便扯了个理由，住到了客房里。
裴煜华和苏曼淑吵了一架后，他也没有再回过家。
婚期迟迟未定，苏玲花让裴煜华回家，但总是得到秘书的回复，裴总太忙。
苏玲花不得不想出了苦肉计，“你爸病了，回来看看他吧。”
裴煜华这才踏进了裴家的门。
可想而知，裴老爷精神矍铄的结果，让裴煜华更厌恶苏曼淑。
丢下一句“我不会再结婚了”，没了人影。
苏曼淑如何也没有料到，苦等两年，换来的是裴煜华的永不结婚。
她哭哭啼啼的去求裴煜华。
“我甘愿不结婚，只做你的情人。”
裴煜华不当回事，她在外仍然自诩裴煜华的未婚妻。
车喇叭声愈加大了，裴煜华思绪渐渐飘回。
面无表情的发动了车。
到十字路口，裴煜华调转车头，去了夏氏公墓。
只有在那里。
裴煜华才会放松所有的神经。
一支烟，一瓶威士忌。
他靠着墓碑，品尝着酒。
袅袅烟雾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夏琳的脸。
以前都是虚幻的，可这次，他是真的看到了和夏琳一模一样的女人。
“裴煜华？”那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如他梦里一般。
缓缓走来。
裴煜华伸出了手，触碰到了真实的衣角。
那女人打着伞，皮肤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