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在他腿上缠绕着,凉入骨髓,安离州站在原地,没动。
唐茶觉得,这院子好像一直没有封过,昨天还来过,只一夜间,疯狂生出了这么多草,破败的蛛网在梁上,结了又破,稀烂的挂着。
一层一层又一层,红门上的纱窗糊了厚厚的土,隐隐能在树叶里看见。
入骨的凉气让俩人都寸步难行,好似脚底生了根,长在地上一样,不是风,草却动了起来,莎莎的,仿佛置身深林一样,唐茶打了个喷嚏,恍然间,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妇女,牵着一个两三岁刚会走路的小姑娘。
踉踉跄跄的往那藏书阁走,唐茶神出鬼没的叫了一声,“娘亲。”
安离州也往她目光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一个红衣裳的女人,走在平坦的没有草的地面上,面前那个藏书阁焕然一新。
这场景特别奇妙,那琼楼,仿佛有万丈高,立于缥缈的烟雾里,红的耀眼深邃,门窗崭新,常有人擦拭,仰头不见顶。
那红裳的女人,正往那楼里走,她手上牵的小姑娘,蹒跚着,咿咿呀呀似是在说话,唐茶觉得,那就是小时候的自己,鹅黄色的夏衣,两只辫子。
“娘亲,是我……”
唐茶还在安离州的怀里,安离州还在杂草里站着,腿冰的没有知觉,那个红裳女人听到有人叫,就转了身。
她转身时,那个万丈高的楼,也渐渐开了门,里面漆黑一片。
俩人几乎已经忘了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跟着那个女人转身的弧度,自己身躯也越来越飘,意识模糊起来。
那女人真的很漂亮,红色的裙子,脖颈上挂着一串珠子,那是南海的红珠,安离州算是识货的人,女人和唐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唐茶很少浓妆,穿着也很清淡。
越看越像,安离州下意识跟那个女人说,“唐茶,你跑到哪里干什么?”
唐茶道,“母亲,是您吗?”
“殿下!”
夏景一声惊呼,抛去一根绳子,缠绕在安离州和唐茶的腰上,用力一扯,将俩人拽了出去。安离州脑子一沉,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好像浸在汪洋的河里,那高楼不见顶的朱阁,就在脚下。
隔着流淌的水看不清澈,只那个穿红裳的女人,仰头看着他,细碎的发在她脖颈飘扬,漆黑的眼珠子,深不见底,仿佛离了光几百年,再也不是光能照进去的地方了。
而唐茶却是扑进了那个女人的怀抱,温暖,香喷喷的,好像母亲在门前树上吊起的摇篮,在阳光下,晃荡着,眼前的树叶,好像会发光一样,落在自己身上斑驳的白点。
摇篮一坠,她掉了下去。
那根拴着他俩的绳子高高扬起,夏景用力将俩人拽了上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不可能的,夏景接住了他主子,然后顺带也稍了一下他主子媳妇儿,抱着俩人落地,稳稳妥妥的把俩人放下,俩人已经昏迷过去,浑身冰凉,像是死人一样。
安离州从那冰水里渐渐感觉到温度和风,还有一些市井的喧闹,像是脱离了大海一样,有了知觉,那个红衣裳的女人像是梦一样,离的越来越远,他缓缓的睁开眼睛。
唐茶跌的越深,像是离地面越近,崩塌的方向感瞬间回归,猛地睁开眼睛,腾地一声坐了起来,才后知后觉,晓得自己是个人……
今天早上的事现在想想,仿佛是上辈子的一样,一眼看见夏宇,她先是怔了一下,迟缓问道,“我怎么了?”
安离州也看过来,好像一个很沉的梦,梦境忘了,只记得很冷,和一个戴着南海珠子的女人,站在一个楼下冲他笑。
唐茶和他不一样,唐茶记得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一个女人在哄她睡觉,她跌进洞里,往下掉。
夏景吞了口口水,“我不放心您,就看了一下,您和王妃娘娘自落了地,就像石化了一样,我叫也没有反应……”
夏景才不会说他往安离州身上丢了一块儿石子,砸的很重,没有反应……夏景接着说,“然后娘娘就在您怀里喊娘亲,您就站在那里,笑。”
是嘿嘿的笑,他从未见安离州这样猥琐的笑过,那笑声叫人听了毛骨悚然的,觉得一定是出了问题,就拿绳子把俩人拽了上来。
“还好您没往里面走,您站的还是显眼的地方,不然绳子都拴不住您……”
安离州莫名打了个寒颤,“夏景,你去宫里私下查查,近几年国库里,有没有一串南海的珠子,血红色的。”
唐茶慢慢的才缓过神儿来,轻吐了口浊气,从地上爬起来,沉了沉心,对安离州伸出手来,“起来……”
夏景道,“是。”
安离州抬头,手也伸了过去,被唐茶握住了。从他那个角度,是仰视唐茶的,脑神经一抽,她特别像那个……女人。
眉眼红唇,长发衣裳。
唐茶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因为她曾穿着入过棺材,成过冥婚。她今日是一件米白色的对襟长裙,安离州,中毒颇深。
他那一瞬间的迟疑,让唐茶稍微诧异了一下,他眸里明显是一种向往,和倾慕。
吞了口口水,唐茶拉他起来。
要查宫里的东西很容易,只是这个南海珠子,在四十年前进了国库,然后就消匿了,没了,出入的簿子上没有写被赐给了谁,也没有写皇帝自己拿出穿戴,那么就是在国库里。来回找了找,没找到。
这事儿得问皇帝。
当天晚上,白曦兮给他送晚膳的时候,经常穿白衣服的她,今晚上套了一个红外套,书房里灯暗,在唐府的那个他自以为是梦的梦已经差不多忘的干净,就算刻意回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敲了敲门,安离州没在意,随口说了声,“进。”
她端着一碗粥,安离州觉得这气味熟悉,一抬头,竟是梦里那个女人,穿着红衣服,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光线模糊,看不太清楚,他还是像在水里一样,与她隔了一个世纪般遥远。
白曦兮说道,“殿下,歇一会儿,喝口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