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像上的人真的是我。
画中的我只是很普通的家常打扮,系着粉红色的围裙,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用发簪胡乱别住,一缕头发顺滑在耳侧。我嘴角微抿,露出淡淡笑意,微微垂着头,弯着腰,正在专心致志地扶着蛋糕胚子挤奶油造型。
这正是那天阿琪哥哥要我当他的模特,我们在烘焙坊的操作间,他即兴画出来的。他当时非常满意,他说他画出了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我不解,我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做蛋糕而已,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幸福呢。
当时他只画出了草稿尚未润色,我看着乱七八糟的线条更加发懵。
他自信地说,真的,颜颜,你真的很美。我本来还不死心,我想过如果方慕言对你不好,我随时可以带你走,但是现在……
他苦笑一下,说,现在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我本来不信,幸福居然可以画出来,但此刻我看到自己的画像,我才知道,相由心生,一个人开心不开心,幸不幸福,真的可以从神情中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但是冯安娜是从哪里弄来这幅画的?还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方慕言,意欲何为?
我心中念头转了一转,偷偷看了方慕言的神情。
他似乎很平静地欣赏这幅画作,就好像在欣赏一件名贵的艺术品。
“嗯,画的还不错。”他淡淡地说着,随手拿起盒子里的一张卡片念到:“画作《幸福》,呵呵,还是一等奖呢。阿娜昨天在画展现场拍下来的,这个礼物,确实很令人惊喜。”
他最后的这句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我有些不安,低声解释道:“那天阿琪哥哥说他找不到灵感,让我帮忙做他的模特,然后他就画了这幅画,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拿去参加画展。”
“是么?”方慕言似笑非笑,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小茉莉,你玩够了没有?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他转身跟小茉莉打招呼。
小家伙还在兴头上,吵着还要去玩碰碰车,方慕言宠溺地带她过去买票。虽然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是我的心仍旧有些不安,说不出缘由。
晚上我安顿好小茉莉回到卧室,他已经换了睡衣靠在床头,很是随意地翻阅杂志,看他跟往常一样,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一下。
我跟他闲聊了几句,他的兴致似乎不大,敷衍地应付了几句。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终于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阿言,你不开心吗?”
他微微一笑,抬眼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忽然觉得他纯澈的眼眸深处仿佛隐藏了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心里有些慌,不由俯身过去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我这样一闹,他也没法继续看杂志了。
方慕言叹了口气,屈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说:“方太太,你这样用力会勒死你老公的。”
他的调笑也不能让我安心,我心里反而越发惶然,手臂用力收紧,使劲地搂住他,唯恐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溜掉似的。
我们俩不再说话,彼此沉默着,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我害怕这份安静,主动凑过去吻他的的唇瓣。他终于让我撩起了火,有些恼怒地把我压住。
“穆小颜,你这个蠢货。”
听到他习惯性地骂我蠢货,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早点起床,精心煮了生日面为他庆贺。我们围坐在桌子旁,满怀期待地等着方慕言这个正主儿的出场。
方慕言起床比以往要晚了一点,他来到餐厅的时候,不禁愕然。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他疑惑地扫视着我和小茉莉。
“干爹,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快乐!”小茉莉拍着手跳起来伸手要拥抱他。
他愣了一下,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在小茉莉的大声请求下才勉强弯下腰让她吻了自己的额头。
我看出来他敷衍的态度,便叫住缠着他不放的小茉莉。
“你怎么了?”我忐忑不安地把一碗面推到他面前,小声问他:“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生日面,生硬地说:“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他已经很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但是也不敢再问他,只能看着他走出家门。
方慕言走后,张妈才敢从厨房出来,歉意地对我说:“少夫人,都是怪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这件事情。少爷他很讨厌自己的生日,因为老爷夫人出事那天正好就是少爷六岁的生日,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给自己庆贺过。”
我心猛地一颤,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我的无意,正好戳到他多年前留下的久未愈合的伤口,我真的很蠢!
张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年来,少爷一直把所有的苦都憋在心里,这样不好的。我以为少爷待夫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兴许你给他过一次生日,就能让他迈出心里那道坎,谁知道……”
张妈长叹短嘘,自责不已。
我只好打起精神安慰她。
我也想不出怎么弥补自己的过失,上午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号码打开又消掉。我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做一个最好的蛋糕给他,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嘛!
下午我一直待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了他爱吃的几样菜肴,费尽心思做了一个相当别致的蛋糕。一切就绪,天色渐晚,但是他迟迟没有回家。
我心底的不安不断扩大。我安慰自己说,肯定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多,他那边在忙碌。小茉莉饿了,眼巴巴地看着食物,不断咽口水,小声问,干爹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的心滑落到谷底,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给唐继风。
唐继风接了电话,他那边的环境很是嘈杂,他不得不抱歉地跟别人借光,出来给我回话。就在这段间隙,我从话筒里听到一群人在喊:
“生日happy!”
他们尖声怪叫起来,我还听到有人起哄说:“安娜,你不是说有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慕言吗?是什么?我们可不可以看?噢,你该不会是要把你自己送给他吧!哈哈哈!”
我的手机“啪”一下掉在地板上。
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