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我怔了怔,脑子里闪过一阵白光。紧接着,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又掠过一片刺目的红色。
我蹭地竖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
掌心冰凉,指尖却微微发烫。
过去三个月里,我偶尔能感受到,腹间那轻轻颤动的频率,仿佛是我的孩子在一急一缓地呼吸,而这一切,都在我昏迷的这几个小时内消失殆尽。
这个孩子,应该已经不在了。
我,余情深,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有些揪痛?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嘎吱”推开,我赶紧侧过身子,将眼眶里盈热的液体,抹在指尖。
进来的人是一个小护士,手里还端着几袋药水。
“谷太太,您醒了?我给您先换吊瓶吧。”
我看了看手背,直接拔了上面的针头。
“滚出去!”
“谷太太,您……”
我怒了,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猛地朝小护士砸去,“我说滚,听不懂人话?”
“那您……您注意身体……”小护士明显被我吓到了,连东西没都带,直接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翻身下床,因为刚刚做过流产手术,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勉强走到窗户前,我一手撑住窗沿,一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心口隐隐泛疼。
这里是五楼,下面就是供病人休息的小公园,我从上望下去,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跑在笑,互相追逐嬉闹。
我看着他们,倏然间眼里又积起水汽。
如果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姓谷,我也不想这样残忍,连带他来这世界看一眼的权利,都要掠夺。
门又“嘎吱”响了。
我冷下声音,“我不是说了吗?都给我……”
“滚”字还没说出口,我猛地被人掀过身去。
随后,一个巴掌重重扇到了我的脸上,声音响亮。
我被打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扑到了地上,可看到眼前那双名贵的手工牛皮靴,我忽的又笑出声来。
面前的男人也许是被我的笑声激怒了,他愤然地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扯起半个身子,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余情深,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还笑得出来?”声音暴怒。
我还是笑,笑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谷决,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终于弄死了这个孩子,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哈哈哈……”
谷决掐着我的肩膀,开始不住地扇我耳光,一下又一下,每一掌都刮得我眼冒金星。
我听不到其他声响,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的空鸣,可他悲愤的声音却萦绕不休。
“余情深,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心肠怎么能这么毒?”
“可他跟你姓啊,多该死,我的孩子竟然跟你谷决姓!”我听着,也面目狰狞起来,眼神猩红。
闻言,谷决倏然有些颓丧,手下的力道也松了不少。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他问。
我没有回答,嘴角勾起冷笑,缓缓开腔:
“谷决,他三个月大了,医生说用药已经流不掉了,只能做手术。
你知道那种手术吗?就是要用小钳子一点一点地取出来……”
“够了!你别说了,别说了!”谷决听不下去了,疯狂地来捂我的口和鼻。
没一分钟,我就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也一片涨红,额角青筋暴起。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就要被他捂死了。
谷决又慌了神,松开手抱住我。
“情深……情深……”
我伏在他身上,轻轻阖上眼,突然有些厌倦这样互相伤害的生活了。
不管我怎样折磨他,父亲与晟哥,都不会回来了。
不管我怎样折磨他,最痛的人,还是我。
“谷决,你放我走吧,我永远都不可能会爱你。”我软了脾气。
这样的话,三年来我不知求了他多少次。
从求到打,再到威胁,先是用他的命威胁,再是用我的命威胁,结果都是无济于事。
谷决依然不愿意放过我。
他身子一僵,反手捉住我的下巴,将我整个人都掀高一截,咬牙切齿地道:“余情深,别做梦了。”
说话间,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烧灼着我发凉的皮肤,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感觉到谷决凑近我,我又猛地睁开眼,一口咬住他的肩头。
口腔里很快蔓延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撇着眼望向谷决,只见他拧着眉,同样定定地回望我,眉眼深深,嘴角挂着决然的笑。
我知道,我又输了。
松开嘴,我的嘴角还挂着血渍。他探手来擦,轻轻拭去那些属于他的鲜血。
“余情深,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
说完,他俯身下来,扳着我的脸想要吻我。
我咽了口口水,然后一把推开了他,一反身,狠狠撞上了墙。
头晕目眩间,我看到谷决一脸震怒地望着我,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血印子,我的脑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血窟窿。
我笑着晕过去。
看到他生气,是我最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