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医生为欧阳霖脱掉石膏。
恢复行动力的他觉得十分轻松，不过记忆方面还没有好转，只能继续住院观察。
欧阳霖看着躺在旁边床上的林槿如母子。
昏暗的灯光下，母子两人睡得那么香甜。林安安朝林槿如的怀里挤了挤，林槿如本能地拍拍他的后背。那样的画面是他做梦都想拥有的。从来失去母爱的他只求有一个温暖的小家。
为了这个可怜的梦想，他离开欧阳家，不受欧阳家控制，就是不想接受老爷子安排的婚姻。
贵族的婚姻就是一场场交易。他的人生已经是悲剧，不想连唯一的念想也毁灭。
中午，欧阳霖走过去，在正在睡午觉的林槿如旁边躺下来。
他温柔地抱着他们，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对待最珍贵的宝贝。
他笑了，笑得那么满足。
这一幕落到门外的欧阳老爷子的眼里。
“爷爷，我说得没错吧！哥哥喜欢这个女人。”欧阳佳轻声说道：“必须赶走她。”
欧阳老爷子转身，往外面走。
他当然知道欧阳霖的心事。他又不是老糊涂，怎么看不出自己孙子的心思？
只是真的让霖儿娶那个女人吗？
那个平民女孩帮不了霖儿，霖儿在事业上会很辛苦。
只是他刚才的笑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么满足，那么幸福，让他整颗心都化了。
那是他最得意的孙子，他不希望每次和他见面都跋扈相张。
如果让他娶了那个女人，他就会对他这个爷爷顺从些、认同些吧？
欧阳老爷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过。
就算当年他年轻纪纪与十几个老家伙斗智斗勇，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
那关系着欧阳霖一辈子的幸福，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害他一生。
“老爷，少爷没事吧？”欧阳家的司机谄媚地打嘴：“我这张嘴巴真欠，少爷能有什么事情？”
司机没有得到欧阳老爷子的回应，不敢再多说什么。
欧阳佳不满地钻进车里，欧阳老爷子淡淡说道：“你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再开一部过来接你。”
“爷爷，我和你一起回去就行啦！”欧阳佳不解。
“我有事，你先下车。”欧阳老爷子不耐烦：“马上出去。”
欧阳佳不敢逗留，立即钻出来。直到车子走远，她才沉下脸说道：“爷爷越来越偏心了。”
欧阳老爷子靠在椅子上，聆听着轻扬的音乐。
“如果给你选择，你会娶一个能够帮助你事业的姑娘还是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姑娘？”
欧阳老爷子真的烦透了，才会在这里询问司机。
司机不明白欧阳老爷子的用意，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表情，灿烂地笑道：“我们这种小人物，哪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地方？如果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就该偷笑了，还敢挑别人吗？”
“废话那么多，我只问你怎么选择。”欧阳老爷子不耐烦地说道。
“这个啊……如果真要我选择的话，肯定选一个能够共同生活有感情基础的女子。”
“为什么？你不是穷怕了吗？如果找个富家千金，你就不用给别人工作了。”
“老爷子，荣华富贵只是暂时的。娶个千金小姐，永远做牛做马，像狗一样看人脸色。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我虽然穷，但是也是有血有肉，希望工作累了回去有热汤喝有热饭吃，还有一个可以倾听苦恼的贤妻陪着我哭陪着我醉。患难夫妻才能长久。”
欧阳老爷子不再言语。他看着窗外，想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曾经的他也是因为家族联姻而娶了妻子，然而两人脾气不和，总是大吵不断。为了家族声誉他一直忍耐，平时呆在公司里，只有重要家族活动才带她参加。后来他爱上了自己的秘书，两人发展了一段秘密的恋情。再后来，恋爱被发现，秘书拿着一百万支票离开，从那以后他成为真正的决策人。
在他的眼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那都是他十分讨厌碰触的东西。
欧阳老爷子对司机说道：“转头去西风小巷98号。”
“是，老爷。”司机立即应道。
西风小巷是一个简陋的小区，那里全是几十年的古老房子。司机把欧阳老爷子带到一个破旧的房屋前。司机以为里面没人，但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说话声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的。
奇怪了！老爷子来这里做什么？那里面的人与他是什么关系？司机忍不住好奇地想道。
欧阳老爷子在车里呆了一会儿，说道：“走吧！”
刚想摇上车门，从旁边走过几个五六十岁的大妈，她们指着对面的屋子说着什么。
“听说那个女人快死了。”卷发大妈指了指对面，以不屑的表情说道：“真是作孽。”
“死了也好，免得拖累孩子。真不明白那个女人，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偏偏做下这种事情。现在被人抛弃了，孩子也成这个样子，她这是何必？有钱人家的男人是那么好骗的吗？”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过来见过他们吧？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又怎么样？有钱男人还缺儿子吗？”
“这倒是啊！真是可怜！你说她怎么没有拿点钱回来？有了钱，至少日子好过点。”
“你没有听说吗？听说以前的大老婆给她一百万，她当着她的面撕掉了。”
“还打什么赌，说那男人会回来找她，结果呢？几十年过去了，她还一直等着。”
“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些男人追求她，谁让她有姿色呢！那时候若是跟着一个男人也好过点。”
“谁说不是呢？这是图什么呀？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还是我们的日子好啊！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是好歹有儿有孙，没有饿着没有冻着。”
“去年他们家的房子漏水，大冬天的泛滥成灾，如果不是邻居可怜他们一家……”
“她那儿子腿断了吧？三十几岁的人，还没有一个老婆。”
“无论他们到哪里，大老婆都会折腾他们，他们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哪天的姑娘愿意嫁？”
直到几个大妈走远，欧阳老爷子狠狠地捶了一下车座。
那些隐藏在心里的事情全部浮现出来，多年前迷团重重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停车！”欧阳老爷子沉重地说道：“你先把车开走，半个小时后回来。”
“老爷子，这里挺乱的，还是让我跟着你吧！我可以把车先开走，再回来等你。”
司机热心地说道。
欧阳老爷子冷冷地看着司机，后者不敢再多说什么。
老爷子下车，走向那扇破旧的大门。
大门太破，通过上面的大洞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布局。
长满青苔的院子，地面铺满了各种铜器，空气中传播着可怕的味道，那绝对是损害身体的东西。
欧阳老爷子心情沉重。如果他的猜测得到证实，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对母子。
这么多年来，他知道她在这里，但是从来没有走进来看一下。
其中有三次经过门口，如同今天一样只是瞟了一眼，然后继续当作从来没有出现过。
“咳咳咳！”从那漆黑的狭小的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妈，你先躺下，别坐起来。”一个成熟男子轻声说道：“我们明天去医院吧！”
“不要去了！我们哪有钱看病？医院就是个无底洞。”沙哑的苍老的声音说道。
“妈，我们去找那个男人吧！我不在乎是不是受穷，但是我不想你出事。”
“我说过多少遍了？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或许他不认你，但是你不能不认他。”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就不恨他呢？他对你这样，你怎么还是傻傻地抱着希望。”
欧阳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坐在又臭又脏的床上不停咳嗽的老人。
是的！在他的眼里，那是个老人。他无法把她与印象中笑起来露出可爱酒窝的小姑娘相比。
当年她做他的秘书时只有十七岁，中专毕业，因为家庭太差所以缀学打工。刚开始她只是进入工作的打杂小妹，他看她聪明玲珑，又有极高的觉悟，就提她做了秘书。
事实上她应该比他小十岁，而现在的样子绝对无法相信她就是当年的小姑娘。
从门口透进去的所剩不多的光线被欧阳老爷子挡住了，屋子里的一男一女疑惑地看过来。
当两人看见欧阳老爷子时，中年男人轻呀一声，那老妇人却是直接昏了过去。
“妈，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妈。”中年男人摇晃着老妇人吼道。
欧阳老爷子发现不妙，顾不得其他什么，立即走进去抱起老妇人。
老妇人瘦得只剩骨头，抱起来十分轻松，哪怕他现在年纪大了，也完全不成问题。
他立即打电话给司机，叫他马上回来。司机刚走几分钟，还不算远，回来得非常迅速。
欧阳老爷子抱着老妇人钻进车里。中年男人腿脚不便，好一会儿还没有追上来。
司机发现欧阳老爷子的眼里充满了愧疚，知道这个人不简单，立即跑过去把他扶进车里。
老妇人满头花发，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多，明明只有五十几岁，但是更像是七十几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