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浅浅拿着经理给的五千块钱,失魂落魄地回了玲珑别墅,她既没有坐公车,也没有打出租,在一片寒凉的秋雨里,步行走了回来。
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拧在一起,贴在后背上,冰冷透骨。
她像个行尸一样,毫无生气地走到别墅门口,按照之前林霄教的,将食指放进指纹锁里。
“啪。”大门瞬间洞开,屋里一片漆黑,就像她此刻的内心。
她抬起灌铅一样的脚走进来,“咣当”关了大门,双眼茫然地扫视了一圈,才发现黑暗里自己竟然找不到吊灯的开关。
客厅里声控的幽蓝夜灯闪烁,微弱的光让空气又多了一层冷意。
她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心想这里也不过是自己刚刚才居住了三天的,别人的房子。
找不到灯的开关,她索性放弃了,在幽微的黑暗里摸索到沙发,一屁股摊在里面。
“唉。”长长舒了口气,心乱如麻。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母亲得了抑郁症被关进疗养院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快混到毕业能自食其力了,她还要承受这样的打击。
父亲出卖她的婚姻,继母出卖她的肉体,妹妹毁她的工作机会,竟然连一年多来掏心掏肺交往的未婚夫,都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还把自己往泥里踩。
“呵呵,荣浅浅,你做人可真是够失败的。”
她自嘲了一句,极具讽刺,又极其悲凉,歪了一下头,想起身回二楼卧室。
动作中,她眼眸闪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反光体。
是一只红酒瓶,端端正正摆在宽大的茶几上,已经开好了塞子,酒香诡异地飘荡过来,轻易撩动了她破碎的心。
还真是落魄。
荣浅浅唇角苦涩地抽了抽,心想,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应该深夜买醉么?
“叮咚。”
微信声突然响起,刚刚陷入沉思的荣浅浅猛然一哆嗦,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何林军。
“浅浅,你,还好吗?”
今晚的事,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我不好,非常不好。”
荣浅浅实话实说,眼里闪出一层水汽。
她想解释,事到如今,何林军是她想尽力挽回的唯一亲人,毕竟是她的未婚夫。
荣浅浅犹豫了三分钟,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林军。”
刚刚喊出这个名字,她却噎住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曾经的爱人,现在却觉得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林军,你,为什么成了欣欣的男朋友?”
“我没有。”何林军否认,但声音压的很低。
他周围的环境很吵杂,似乎是在KTV,还有人时不时高声喊叫。
“浅浅,那是欣欣说出来气你的,但是我今晚的确对你好失望,你知道吗?”沉默了很久,何林军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事最近有些犯难,可是你不该自轻自贱的去出卖自己。”
“我没有,我是被陷害的。”
“都这样了你就别嘴硬了。浅浅,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金钱对你这么重要,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为了钱,你竟然可以不要尊严。”
何林军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晚上,如果你选择赔钱,我是会帮你垫上去的,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欣欣下跪。”
“你以为我愿意跪?我的存款只有二十万,难道都用来给人当乐子吗。”
“所以你的膝盖就软了?”何林军顿了顿,“钱对你就这么重要?为了维持大小姐的派头,你宁可去当保洁,宁可去勾搭行长,勾搭财阀?”
“何林军!”荣浅浅再也绷不住,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生母的事她没跟何林军说过,那是她心底的隐秘,“我不知道荣欣欣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爱钱,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辛苦挣来的。”
“出卖色相也是你挣钱的一种方式?”
“你。”荣浅浅被他噎得一愣,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这样不堪。
“浅浅,欣欣说,你已经住到了别人家里,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辛苦挣钱是什么意思,但还未婚就同居,这不是你之前一直反对的吗?”
“我不是未婚同居,我是被她们赶出荣家的,她们跟我要房租。”荣浅浅急切地争辩。
“又是钱,浅浅,你现在开口闭口都是钱,你,我只问你,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大财阀凌亦深家里?”
“……”荣浅浅沉默,这一点她没法否认。
何林军已经听出了她的默认:“原来欣欣说的是真的,浅浅,你,我真的看错了。”
“不,不是,我不是。”
“嘟嘟嘟。”
手机传来了忙音,何林军不想再听辩解,他最后的话既虚弱又绝望,全是伤心。
荣浅浅盯着发白的手机屏出神,泪水已经糊了满眼,黑暗中冰冷地两条,顺着眼角一直蜿蜒到脖颈。
一种心碎,两厢误会。
她抹了一把脸,举起茶几上的酒瓶,“咕咚咚”猛灌了几口,差点儿呛死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冲着黑暗小声的呢喃,想知道命运怎么就如此不公。
“被人愚弄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
低低地男声从角落里森然而起,阴沉如同鬼魅,荣浅浅猛然一激灵,浑身的汗毛“唰”地全体立正。
“谁?”她颤抖地问了一句。
男声低笑了起来。
一阵恐怖的电流从荣浅浅的尾椎直接窜到了头顶,她仔细眨了眨眼,才在微弱的蓝色夜灯阴影里,看到一个绰绰的身形。
那身形站了起来,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他手上轻轻晃着高脚杯,杯里深红的液体在蓝色的灯光里格外邪魅。
“凌,凌少。”
荣浅浅惊讶地瞪大了眼,她一直以为这屋里没有人,怪不得桌上有瓶已经开了的红酒。
凌亦深的眼风扫了她一下,嘴里带出讽刺:“没想到唯利是图的荣大小姐,还有这么凄惨的一面。不过,为了钱连清白和尊严都可以不要,一个未婚夫算什么,不至于伤心至此吧。”
“你,”荣浅浅站了起来,试图与他对峙,才发现自己还不到他的下巴,点着脚尖仍旧处于劣势,“你说谁唯利是图?放心,今天的钱我会还给你,下个月我就进入实习期了,不会白白住你的房子。”
“是吗,我倒觉得在老熟人面前,你不用矫情,口口声声要还钱的套路,在我这儿博不到多少同情度。”
“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套路谁,我的确爱钱,可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哼。”凌亦深呷了一口红酒,“干干净净?荣家的钱从骨子里就是脏的,你能干净到哪儿去?父亲是狗,母亲是狼,难道能把你养成一朵白莲花不成?”
“你说谁是狼,你少血口喷人。”
荣家的人都可以被诋毁,唯独她的生母杜琳不行。
杜琳是她心里唯一的柔软,唯一的纯净。
荣浅浅看向凌亦深那噙着冷笑的薄唇,想都没想,一把抡起了茶几上的红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