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父亲的话语勾起了些许惨淡沉痛的往事,卫东霆现在难得有些脆弱,他突然想对他人倾诉些什么。
拿起手机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叶安安。
可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怕他这一时的软弱之后,就很难再在叶安安面前摆出强硬的姿态来了。
像如今这种满怀心事满心纠结的状态,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卫东霆苦笑,果然如他人所说么,情爱是毒药,会叫人变得软弱。
卫东霆放下了电话,关上了灯。
可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幽蓝的屏幕照亮了卫东霆那张俊秀年轻的脸,素来深不可测的眼眸中似有光芒流动,他盯着屏幕上浮现的名字,指尖一划,将手机放到耳边,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叶安安?”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叶安安那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我只是有句话忘了跟你说。”
“卫东霆,一路平安。”
卫东霆离开的这段时间,叶安安一直都有些神思不属的。
她陪着叶母聊了一会儿天,就看见年纪大了的叶母一直哈欠连天的,叶安安连忙让叶母去休息,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回了自己出嫁前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还维持着自己出嫁前的以前的样子,看得出来虽然自己搬了出去,但叶母依然定时来打扫一遍,所以房间里依然纤尘不染。
叶安安的眼眶有些发热,她躺到了自己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安心的味道。
叶安安像小时候那样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想起了自己藏在床底的小箱子。
她蹲下身来,费力地将那个小箱子拖了出来。
叶安安是个念旧的人,凡是她曾经用过的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旧了也舍不得扔掉,叶母知道她这个小爱好,就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个小箱子来装这些旧物,这一年一年下来,原本还空荡荡的小箱子里都被塞满了,东西也是杂七杂八的——母亲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得了满分的试卷、一块小手帕、旧了的洋娃娃……连同那些旧时光一起,被叶安安藏在这个小箱子里。
以前,一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叶安安就会把这个小箱子拖出来打开,一件一件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再一件一件地放进去摆好,就这么重复几次之后,什么烦心的事都会烟消云散了。叶安安对这个小游戏乐此不疲。
只是今天她又将这个小箱子拿出来打开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到了妈妈,本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可为什么现在她却有一点心烦意乱的感觉呢?
是因为,卫东霆吗?
叶安安想起今天卫东霆落在自己额上的一吻,以及那轻柔的呢喃:“叫我一声东霆吧,结婚这么久,我还从未听你唤过我的名字。”
那一刻的叶安安像是喝醉了酒,连呼吸间都带着灼热的酒气。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来也好笑,尽管叶安安和卫东霆之间再亲密的行为都发生过,尽管叶安安一直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在和卫东霆的婚姻中保持适当的清醒,可是,叶安安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在卫东霆每一次靠过来时,都如同在那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东霆……”叶安安在无人的房间里轻轻唤了一声,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是自己的声音吗?‘东霆’两个字,就像是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才从唇齿间流转了出来,那么柔媚婉转,那么含情脉脉,仿佛在唤自己的恋人一般。
叶安安打了一个寒颤,逃避似地不再去想那些复杂难言的念头。
她继续整理起自己的旧物来。
不过箱子一打开叶安安就发觉了不对劲。
叶安安放东西是有她自己的一番规矩的,什么东西该在什么位置都有她自己的见解,简而言之就是强迫症,所以箱子一打开,她就发觉箱子里的东西摆放位置都乱了,仿佛被什么人翻过一样,不过叶安安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她自己离家这么久了,母亲打扫屋子的时候顺便替她整理了一下箱子。
所以当很久以后,某男人在某女人面前洋洋得意地讲述自己是怎样聪明机智地将某女人骗去厨房,又怎样神通广大地溜进了某女人房间好一番实地考察,最后成功在床底发现了某女人小秘密……正在妻子面前拼命卖弄自己的某男人自然没有发现某女人已经黑如锅底的那张脸——感情这个男人在那么早之前就将自己摸得透透的了,自己在他面前还能不能有点隐私可言了!
自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在某男人面前裸奔的某女人,一怒之下,就将某男人赶去了书房睡,整整半个月都没有理某男人,害得某男人叫苦不迭,不得不伏低做小。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叶安安陪在叶母身边,说说笑笑,画面温馨又和谐。
叶母欣慰地看着出家归来的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甚至觉得此生无憾了。
这孩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吃了不少苦,可是她从来也不说出来。还记得叶安安读幼儿园时,曾被同班的小男孩骂她是一个野种,因为她没有父亲,她母亲是下三滥的妓女,叶安安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抡起拳头就砸了上去。等叶母赶到学校时,就见那个小小的女孩站在走廊上,满脸倔强。
老师在一旁询问叶安安为什么打人,小男孩的母亲在一旁满脸怒气地大声嚷嚷,而叶安安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他骂我的妈妈,他该打。”
叶母当时差点哭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啊,就懂得这么维护她,而她,能给她的实在是太少了。
后来叶安安长大了,读大学了,恋爱了,叶母第一次见到张尧时,久经世事的她当时就察觉出这个男孩子虽然看着自己女儿的目光温柔宠溺,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于是她提点了叶安安几句,但叶安安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张尧对她是真的很好,绝对没有丝毫勉强。后来见叶安安的笑容明媚幸福,张尧对叶安安也是照顾有加,叶母想也许是她真的想多了。
后来他们也要结婚了,叶母愈发觉得当初的她多心了,这世间的感情千千万,哪能只用她的感情去评判呢?
她开开心心地为女儿准备嫁妆,挑选婚服,她要将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看着她结婚生子,这一生,也就了无遗憾了。
只是在婚礼上,看见站在女儿身旁那个素未谋面的新郎,看见本该是新郎的张尧神色亲密地牵着另一个女人站在观众席上,她如遭雷击。
只是到底顾忌着这是在女儿的婚礼上,安安也一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愧疚地望着自己,叶母忍了下来,她不能方寸大乱,让女儿没脸。
好容易挨到婚礼结束,叶母从别人那里到听到了事情的始末,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当时差点就冲去张家了,结果却被女儿婚礼上的新郎拦了下来。
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男人对叶母恭敬地鞠了一躬:“伯母,不,现在我该改口叫您妈了,您别为张家的事烦心,这些人,我自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来的,您只需旁观就好。”
叶母这才正视起这个男人来,她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这才皱着眉头道:“当不起你这句‘妈’,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女儿的婚礼上,还成了她的……新郎。”
男人全程都笑得云淡风轻,道:“您是安安的母亲,自然就是我的岳母了,至于您的疑问,我自会一一替您解答。希望在您明白事情始末之后,能够放心地将安安交于我。”
之后的交谈,让叶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心机手段都不缺的男人,和他比起来,张尧简直就像是温室中养大的小白花,可这么厉害的男人,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怕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叶母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你要我放心将安安交给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能将安安照顾好吗?”
男人怔了怔,随即又笑开来,道:“妈只管好好看着,安安在我卫家,绝对受不了一丝委屈!我会让她像个公主一样活着!”
“那好。”叶母站起身来,“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卫少爷,安安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她。”
到了这一步,叶母也只得妥协,其实不妥协又有什么办法呢,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证也扯了,婚也结了,难道她还能出去对满堂宾客说这只是一个笑话么,她只能姑且相信,这个男人此刻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过如今看到女儿红润无忧的面色,叶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了,看来卫少爷还是说话算话的,他将叶安安照顾得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