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只顾着到处找季雪,当她看到季雪安稳地睡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大碍,抬头才发现,身边站了一大堆人。有徐俊申,项星辉,一个陌生的男生,以及多年未见不,是刚才见过的韩静诺。事情是这样的,就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徐俊申,项星辉和齐洛溪是在一起打球的,何歆然离开后,韩静诺觉得季雪的情况有点糟,就赶紧打了齐洛溪的电话,他们三个人就赶到宿舍把季雪送到了医院。所以就出现了病房现在很拥挤的现状。
看着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也满是狼藉的何歆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震动都看不见。徐俊申走到她身边,把她爱怜地揽在怀里,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平复她的心情。项星辉看到这画面,就把头偏到一边,然后往后退,站在了一边。齐洛溪也知道韩静诺的心思,就也退到项星辉身边,两人
彼此看了一眼,眼睛里各有各的心事。过了一会儿,等到何歆然稍稍安静,韩静诺就慢慢走到何歆然跟前,抬起头,眼里流出了一道清泪,嘴角动了动说道,“歆然,我回来了。”然后,徐俊申还没搞清楚状况,何歆然就挣脱他,扑到韩静诺的身上,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流不止。
“你个混蛋韩静诺,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韩静诺一句不言,双手又不自主地想要摸索什么。是香烟!每到无所适从的时候,她就依赖香烟,也不知道是她多早养成的习惯,这一切被季雪看在眼里。不过最后,韩静诺还是忍住了,身子僵硬,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面无表情,任由何歆然在她肩上哭成泪人。季雪甚至想要大喊出来:韩静诺,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是久违的重逢,现在眼里那份警惕和敌意又是什么!她就是个谜,有着冰冷坚硬外壳的谜团!
何歆然抱得久了,韩静诺的目光才渐渐温和下来,松开紧握的双手开始慢慢拥抱这个昔日的好友:“歆然,我们能回到过去吗?”她的眼泪夹杂着微笑:“能!当然能!什么都没变。”
对于何歆然来说,韩静诺是她心里恨了那么久的人。她忍受不了对友情的背板,那种痛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她发誓她的生命中不许这个人再出现。可当这个她爱过恨过的人,真真切切站在她的面前,说着我回来了时,心里的那道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那么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会消失,它会一遍一遍在生命里重演。
恨再多,也抵不上爱。
看似忘却的,其实早就刻在了骨子深处,到死也抹不掉。
每到这个时候,每周五下午四点,洛阳城的青花剧院就会全场爆满,座无虚席。即将迎来双休日,不少看客都选择在这里,听着别人的戏,流着自己的泪,解放积攒一周的压抑。这个世界永远在上演着戏剧,观众们也在不断地鼓掌喝彩,可他们也永远不知道下一位出场的,是一分钟前刚进入幕后的青衣,还是只在开场露过一面的花旦。
舞台上的戏是会结束的,而生活这场戏还没有谢幕,主角的纠缠终究还是一世不够。在那有些遥远的记忆,总会重新被记起,一如当年。
之后,因为人太多,房间太小,三个男生就一起出去,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而何歆然和韩静诺两个人就一直守在季雪的床边。
何歆然拉着韩静诺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情绪很激动:“你怎么这么憔悴,我都不敢认了。我们在美国一起上学,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消失的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能告诉我吗?爸爸和伯父生意上的事情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所以即使伯父做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怪你的。”韩静诺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脸颊紧绷着,她的表现像是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可慢慢地她放松下来,给了何歆然一个勉强的微笑:“这个以后再说。”
“好吧,等你哪天想告诉我再说吧。我刚才看到你,你不像以前的样子了,我都有点认不出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以怎样的话题开头,也不知道面对你我是该哭还是该笑。我想我该原谅你,或者我也该乞求你原谅。我想,我是想你了。我们或许应该好好谈谈。”何歆然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的纠结,面部的表情一团糟,最后她又问,“雪儿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吗?”韩静诺很坦白:“是我不要她说的。因为我觉得你会不想见到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去面对你。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想要离开,恐怕都不容易吧。”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说道:“是啊,在这份友情里,谁也逃不掉。”咦?原来季雪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她还是闭着眼,听着她俩的对话,等到时机成熟才佯装地抬起惺忪的眼。
看到季雪有了动静,何歆然和韩静诺对视一笑,就兴高采烈地把她抱起来。
她倒是趁机撒娇一把:“从你刚才进病房我就一直醒着,没想到你只看见静诺,都忽视了我这个病人,哼!”
何歆然可不领情,照理发挥她毒蛇的功底:“不是还活着吗用得着我泪眼汪汪慰问吗?”说话归说话,她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开始忙活着把刚才买的橘子一个个剥开。这不,韩静诺则靠在季雪身边,和她并排坐在床上,也享用着这个千金大小姐难得的“服务”。
季雪看着两个人,久违的温暖就蔓延了全身,也是咧着嘴不住地笑。何歆然心里这会儿早已经乐开了花,这样的结局在她觉得应该是最好的了,所以也就甘愿做一回女仆,服务“大众”,一边还细心嘱咐季雪,“医生说了,你要休息,今晚就住在这里,观察一晚上,我和静诺陪着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韩静诺听到何歆然一番贴心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说呢,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宿舍里哭得要死。发个烧连基本的应对办法都不知道,只会哭,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啊。”季雪听了,也捂着嘴憋着笑,只留下何歆然一人在那里羞得要死。
季雪突然想起明天的课程,就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静诺和我一样,明天都有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歆然你明天上午也有课吧。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上星期的这个时候,你和徐俊申出去疯了一晚上,还打电话求我帮你写第二天的假条。”
何歆然就支支吾吾,看着韩静诺犀利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样学习的啊”,她就吞吞吐吐地说到,“我不就出去那一次嘛,反正凭我这好脑子,成绩又不会差,又有什么关系。”说完还不等别人说话,就又质问起韩静诺来,“你怎么跟着雪儿这个傻妮学政治啊,那个专业有什么前途啊,还不如我学医呢。当个医生多好,请家庭医生的费用都省了。”
这边季雪早就咋呼起来了,“学政治多好啊,要不当老师,要不考个公务员。”看着两人争辩,在两个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睛里,韩静诺再次爆笑,“歆然,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没变啊,脸皮一点也没变薄。你真好意思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学医的,学医的哪有连碰上感冒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学医是要杀人吗。我选政治没别的理由,随便乱选的,学什么都一样,但至少不会杀人。”说完就跟季雪抱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我就是太着急了,看到雪儿快死的样子,我都快吓死了,哪里还能想起来要做什么啊。反正今晚我是不回去了,哪有周六还上课啊,我要跟你睡。”何歆然说着就蹭到季雪身上,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了季雪和韩静诺的中间。
“我也不回去了。我也要睡在这里,去他的政治课,少一节又死不掉。”韩静诺说完,也就把病床上的被子往上拉。看到两个人决心坚定,季雪就出最后一击,妄图击溃她俩的打算:“我是病人,感冒会传染的。”
没想到接下来房间里就传来异口同声的大喊:“我不怕。”而何歆然还不忘自己小声加一句,“我都看见你快死的样子了,我才不怕死。”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当初高中韩静诺和何歆然走了之后,那时的季雪还不能适应这种“突然得到又突然失去”的落差。不可避免的,那段时间,上课,吃饭,走在路上,茕茕孑立。她有同宿舍的人,几个人偶尔相约,同行,或是在一起吃个饭,那些曾经在她生活里乱撞的熟悉的她们,也有了抱怨。
走在一起,她们就紧紧拉住季雪的胳膊,为的是能拖慢她的步子,“你就不能走慢点吗?跟你走起来好累啊,我要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你”。这是季雪时隔多日,又一次,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了。而听见,就意味着黑色的影子,又从她的身体里分裂出来了。她有些害怕了。
每每看挪威的森林,直子在后面紧跟着木子,木子就在翻起绿浪的森林里,怀抱着手臂,一圈又一圈。呼吸那么紧促,她就抓住胸口,说难受。她总能在这个场景里,有种“啊我是她”的感觉。心心相惜,不得已却是活在不同时空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