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麟这才轻轻地扶了丽妃的肩膀,说道;“母亲觉得我们周国真正抗拒的是哪个国家,难道真的是北漠那些匈奴吗?”
周瑾麟说的确实不错,北漠的那些鞑子,完全是逐水草而居,只要是季节有了变动,随时会举兵南犯,周瑾元可以去一次,难道可以去两次吗?
其实在周昀的心中,真正的心腹大患应该是北边据南山而守的燕国,只不过当今的朝臣还想不到可以通过敢于内政的方式来影响燕国的政治走向罢了。
丽妃哑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要将真正的重点放在燕国的身上么?”
周瑾麟的眉眼之间发出了丝丝的冷光来,从一开始他就在谋篇布局,老六不过是导火索,周瑾琛才是他真正要利用的对象,而周瑾琛与燕舒止之间的交集,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数年前,周瑾琛被送往燕国为质子的时候,曾与那里的小公主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而那个时候也正是燕舒止尚在燕国的时候,若说接触,周瑾琛算是唯一接触过燕舒止的皇子了,如今,周燕两国之间的纷争一触即发,周瑾琛作为戍守边疆的大将,怎有不在意的道理?
他颔首:“母亲,您还记得从前周瑾琛被送往燕国的事情吗?”
丽妃的思绪被周瑾麟的这一句话带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的周瑾琛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其生母死了之后,在宫中受人厌弃,恰逢燕周两国为了边境瑞丽村的争夺势如水火,这个时候,据说燕国的三皇子提出,只要派出周国的一名的皇子到燕国来半年,半年后,皇子回与不回都在天命,这场战争自可消弭。
这要求现在听起来虽是匪夷所思,可是细想起来,这位被派遣过去的皇子,说不定就是日后周燕两国联姻的根本。
当时的情况,只有让周瑾琛去了,才不会引起朝堂之中的动荡,毕竟不会有谁顾及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而周瑾琛当时也是最不得皇上喜爱的一个,自然是皆大欢喜。
“当年周瑾琛去了足足一年才回来,朝堂之上难免众说纷纭。”丽妃道。
一年,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足以让他起了反叛之心,更不用说是一个在燕国中常年不受宠的了,所以皇上对于是否重新接纳周瑾琛产生了质疑,当时还是周瑾麟劝她与皇上细说了,才有了周瑾琛顺利回国。
“母亲,您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与您说的吗?关于周瑾琛这个人的为人?”
周瑾麟的眼神在暗夜的掩盖下显得如此的暧昧不明,若不是细细地分辨了去,恐怕也很难看清楚他这灿若星河的眼眸中是装了什么样的用心。
当初周瑾麟告诉他,周瑾琛此人有傲骨,却以平庸懦弱为表象,日后定是制衡周瑾元的法器。
丽妃最是宠爱自己的这个儿子,他说的话,自己全部听从,所以尽管心有疑惑,还是照着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到了得到回报的时候了?”
丽妃将手覆在了一串的冰珠上,那串冰珠是从南海取来的,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最是难得,对于丽妃这样微胖怕热的人来说,是夏天的福星。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几日在拢翠阁的发生的那一场争斗,与周瑾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着,周瑾麟看着外头沉沉的月色,陷入了沉思。
若不是周瑾然急攘攘地来告诉周瑾麟这件事情,他的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事实证明,这件事情之后,周瑾琛是有意封锁了现场的消息,以至于没了当事人的倾诉,周瑾麟不明所以。
有淡淡的沉默从母子二人之间飘散而过,许久,丽妃才说了一句:“儿啊,你就这么愿意让那苏云遥与痴傻的周瑾钰在一起吗?”
这些天来,丽妃也想了很多,她深深知道,周瑾麟向来是个很有主见且嫉妒自负的人,感情上的事情更是不容许随便被人染指了去,若他真的瞧不上苏云遥也就算了,只是苏灵韵是庶出之女,绝不能与周瑾麟共结连理。
“母亲,那个苏云遥能成什么大器,就算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可是言行举止之间不外乎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实则与我无缘,且我看六弟这么喜欢它,我若是夺其所爱,岂不是与傻子论长短了?”
周瑾麟淡然道,手边已经捧起了一盏清茶,馥郁的芬芳袭来。
丽妃默然,她这辈子阅人无数,倒是觉得苏云遥比苏灵韵靠谱一下,一个从小就在欺凌与瞧不起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子,更加懂得反抗的意义,而在后宫之中,苏灵韵这种在养尊处优的条件下生长起来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周瑾麟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宠着,唯独是择偶的事情上,若是不干涉,不插手,就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麟儿,及时你看不上那个苏云遥,母亲也不能纵了你与苏灵韵。”
思索了片刻,丽妃还是决定与周瑾麟将话说清楚。
周瑾麟一双眼眸似乎要将丽妃的心事看穿了,一双手旋转着杯盏,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来。
“母亲,这件事情我们日后再说好吗?”
其实连周瑾麟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能喜欢苏灵韵到什么地步,不过是当初的惊鸿一瞥,在他的心头上留下了十分重的印象罢了,除此之外,只能说尔尔。
丽妃颔首,儿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若是她坚决不同意的,就暂且按下不表,就好像是当初蛊毒老六周瑾然的事情一般,若不是周瑾麟以周瑾琛为借口,她又怎么可能在后宫中行这般犯大忌的事情呢?
烛火摇曳之间,两人的神色都微微地发生了变化,略略坐了一会儿之后,周瑾麟起身,“母妃,儿子且去了,这几天最是暑热,您自己要当心了身子。”
丽妃笑道:“这么多年了,母亲还不懂的怎么善待自己吗?倒是你,与其它的皇子狩猎的时候,可要小心了,不要伤了自己去。”
片刻的沉默,而后是心照不宣的相视微笑。
自古以来,狩猎场上就是事故的高发地段,先皇的众位兄弟中,就有人因狩猎不慎落马而一生残疾,丽妃见周瑾麟最近尽与周瑾然那个不受宠的没出息的皇子混在一起,就好心地提醒一番。
周瑾麟怎么不明白丽妃的意思,便笑道:“母亲觉得四弟可有什么贪欲之心?”
周瑾然?
丽妃连想都不愿意想他的,不过是个终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的没落皇子,成日不想着建功立业,反而要将不正的风气带到宫中来,便是轻蔑的一笑——
“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因为有皇家的血统,还配在这个世界上么?”
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周瑾麟笑而不语,这也是很多事情他不能直接告诉丽妃的原因,他的母亲永远只会以己度人,只看到周瑾然花天酒地的一面,却不曾想过,他这样的人,恰是个最好的情报枢纽,什么事情只要与他打听一番,基本就能触及事物的本质。
总之也是多说无益的,这么想着,共收到:“母亲,儿子先去了。”
此出步履轻盈,很是春风得意。
丽妃看着周瑾麟意气风发的身影,有些落寞地与身边的宫人说道,“本宫总觉得如今瑾麟与我的关系更疏远了一些,大概也是他与我这个母亲说不上话了吧。”
宫人轻轻地挥舞着扇子,说道:“丽妃娘娘,您可是乱说了,从来都是母凭子贵的,您与三皇子原就是相互依傍的,怎生得此番的感慨来?”
丽妃颔首,似是自言自语道:“也罢也罢,大概是如今我年岁长了,事情也想得多了些。”
由是,就转身回屋,静静地打璎珞去了。
溪云苑中,苏云遥静静地坐在窗边,岚烟和清苒因为之前被方姨娘折磨地够呛,所以苏云遥早早地就打发他们休息去了,而除了他们,身边就再没什么知心的人,索性就不让任何人进来,只一个人坐着。
母亲给她留下的信件被捧在手上,苏云遥细细地读过了一遍又一遍,不外乎是写了关于母亲自己的身份,白天被方姨娘觊觎的那一封信件,虽然信封是母亲的字迹,但是里面不过是苏云遥模仿好的一页纸罢了,写的也不过是让她自己珍重,且要好好照顾父亲的话,怎么可能真的就让本尊母亲的信件随便地公之于众呢?
如今这一页纸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道,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发黄的信纸上还残留着点点的泪迹,大概是母亲的含恨写下的,还留着古早的绝望气息。
苏云遥的心思动荡,这些天来她总觉得被监视一般,莫非是与母亲有关的气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