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然以为自己还会在各种渠道了解到程子放消息，直到能平静面对的时候，她和他相遇了，和重逢场景有点相像，宽敞明亮大厅里，日光鼎盛，迎面相遇。
她手叠一摞资料，步履匆匆往回走，程子放众星拱月般被人簇拥走出来，擦身瞬间，裴然视线自然而然落他身上，目光直视，步伐果断，有看见她吗，也许有，也许没有，总之没作停留。
这样多好，随她所愿，裴然脚步同样坚决，步向电梯，陈丽等在边上，“怎么拿点资料这么慢。”
裴然低头道歉，“抱歉，陈姐。”
陈丽摁按键，“走吧，还有事情要做。”
下午做事，裴然脑子不受控想起会面场景，片刻的，很快能收心，陈丽敏锐察觉到她失神，观察几次，突然把文件掼在桌面，发出“啪”声巨响，面色难堪。
“你怎么回事？公司花钱雇你来发呆的？”
裴然心里凛然，脊背挺直，身形紧绷，“陈姐对不起，我不该晃神的。”
陈丽眉目高高拢起，缝隙里挤满排斥，“裴然我告诉你，公司没有吃白饭的，你要是插科打诨，立刻给我滚。”
裴然低眉顺目，始终低低道歉，态度诚恳，这抚平陈丽蹿高的怒火，硬声硬气，“以后再让我看见，自己收拾东西走，别让我开口赶。”
“是，陈姐。”
挨批结束，刚出门便瞧见同事们心有戚戚眼神，有人探头轻唤，“裴然，被女魔头训啦。”
裴然缩缩脖子，心有余悸朝里头轻瞥，冲他做噤声手势，蹑手蹑脚走开。
这模样，更加印证他们猜测，看戏同时生出同甘共苦感觉，无知觉下把新来的她也纳入圈里。
裴然跑到洗手间，掬捧凉水扑脸，微凉温度很好融去夏季燥热，晃晃脑袋，把该有的该丢的心思划出道泾渭分明界限。
说来好笑，拼命想拉开距离的人，无形中还是层层包裹她周围世界。
鉴于之前办公室遭遇，裴然再回去，全神贯注，神经紧绷成直线，堪堪过关。
捱到下班时间，她也有早走早超生念头，偏偏陈丽叫住她，简直是重锤给她心田一击重锤。
“陈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别走，待会儿跟我去参加个饭局。”
“需要我跟？”
“有问题？”
“没……”
裴然哭丧脸，给小六发消息报备行踪，收拾东西跟陈丽走。
陈丽带她驾车拐进巷子，七拐八弯，等到地方裴然脑子已经糊涂，开门下车，屋檐透过枝丫露出影影绰绰影子，古筝琴音缥缈传来，这里像极特意僻开的天地。
门口没人，门扇往里洞开，走进去，穿过院中左右对称鱼缸，始到里面，本以为会看见包厢或者饭桌，未料还得继续往里走。
走过重重弯道，总算看到头，陡然宽敞的房间里，用屏风扇扇分隔，三四桌的模样，距离较远，人坐在后头影影绰绰，混着袅袅琴音，意蕴悠长。
陈丽带裴然在左侧落座，餐桌主位上是最近合作对象，和多数商人相似，弥勒佛的笑，早早退化的地中海，还有掩藏在桌下的啤酒肚。
“陈姐，等你真难啊。”那老板笑起来模样和善，让人心生好感。
陈丽严肃脸上难得柔和些，看得出已是给对方极大的面子，“这里难找，来的慢。”
言语寒暄，裴然眼观鼻，鼻观心，絮絮叨叨的谈论了好些话，都没听见重点，正奇怪呢，耳边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沉闷声音，仿佛在裴然心头划过似得，她心陡然直坠，掩在桌布里的手轻微颤抖起来，有夺路逃离的想法。
都说恋人之间有特殊感应，怎么快成陌路的人也会有感应呢，几乎程子放出现瞬间，那熟悉气息无所不在侵袭她。
说服自己要镇定，裴然缓慢、僵硬抬头，目送身边黑影闪过，在主位落座。
之前所有疑惑电光火石间明了，看来这次合作最大主顾是他。
裴然低头握住杯子，听见身边寒暄起，然后进入正题，她好像在无形中被忽略了，她垂目，难说是失落还是庆幸。
耳边热络声音招呼她，“哎呀，这位是陈姐的助理吧，怎么不说话呢，来来来，喝酒。”
裴然没反应，陈姐胳膊捅捅她，她才惊觉是在说自己，举杯要敬酒，瞳孔落在对面骤然收缩。
橘黄色灯光中，程子放闲散坐在主位，手松松搭在身边椅背，形成虚虚环住对方的架势，而那是个长相明艳的女人，头发长到腰间烫卷，妆容清淡，目光流转中自带妩媚，穿白色衬衫，浑身透出股精致。
情绪先前咕嘟嘟冒着泡，搅的裴然难受，突然间有无形密网覆盖，反而平静下来，注意到陈丽告诉嘴型蠕动，她举杯朝那他笑，“刚没注意，林老板，这杯酒我敬你。”
“哈哈哈，爽快。”
黄汤下肚，林老板放开些，也敢朝程子放说话，“程总啊，你也别干坐，来来来，都喝酒啊，咱们老祖宗的精髓啊，你来我往的，生意才能成。”
程子放搭椅背的手前移，搁女伴肩膀轻点，半晌轻笑，“就怕我这杯酒，裴小姐不愿意喝。”
林老板脑袋晕乎，居然有心关注其他事，“程总怎么知道这位小姐姓裴？”
程子放没答话，偏头视线落在女伴脖颈处，那女伴则端酒递给程子放，动作亲密无间，实在有些扎眼。
裴然晃晃酒杯，笑容无懈可击，“哪能呢，都听说程总能力出众，我们这些低端走的，相见也没那机会，今天有幸碰面，别说这一杯，就是整瓶我也得喝。”
恍惚中，她觉得周围声音一静，怎么？她做的太出格？管他呢，裴然想，既然巧到这份上，没当面敬杯酒多难交代啊，没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呢。
可惜面前没镜子，否则裴然特想看看，自己是否面部肌肉僵硬，以至于笑容很假，竟让程子放露出那种讥讽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