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时间没见，李小曼还是一如往常，林悦仿佛换了个人般，高高马尾放在脑后，烫染成栗色波浪卷，露肩衬衫和一步裙，脚下七八公分高跟鞋，成熟妩媚，附和所有在都市求生的白领形象。
那个刚从大学出来，朝气蓬勃、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湮灭在职场尔虞我诈的战斗中。
裴然深呼吸，五指蜷紧。
“李副部长，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也恭喜你啊，如愿以偿。”
互相恭贺，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想来，也就是她们通力合作，最后各取所需的过程。
通道有片刻沉默，林悦打破，“你怎么会想找我的？”
咔擦——打火机摩擦，淡淡烟味在楼道飘散，静谧中，李小曼答，“因为你有野心，从你去偷听谈话那次，就能看出来。”
林悦沉默，她作为应届实习生，有野心也不至于发展这么快，只是野心这株苗被有心人施肥浇水，以惊人速度成长，开始学会酝酿阴谋。
真正有苗头，是林悦给舒老板送资料那次，她无意听见舒老板说，裴然地位稳固，是旁人没法取代的。
可凭什么呢，她三番两次请假，动不动旷工，自己埋头苦干，早出晚归竟然比不过背靠金主的人。
世道没公平，那她可以自己争取公平，不是吗。
林悦和李小曼待的太久，想起要回去工作，舒老板这些天被资料泄露这事闹腾的肝火旺盛，逮着谁都能劈头臭骂。
脚步声先后远去，裴然没有上楼必要，转而在通道坐下，手肘抵住膝盖，双手托腮。
自己做人实在失败，林悦这个扮猪吃老虎，野心就差写在脸上的人，居然对自己笑笑，她就以为是真心朋友，什么重要事情和盘托出，若非今天偶然发现，恐怕到死，她还会怀念这个笑容灿烂的姑娘。
还有程子放，她始终对他抱有儿时歉疚，重逢以来，事事被他牵住鼻子走，到底什么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她回味过去，手指在空中虚弹，想起最初梦想，那时候最想做的是当个画家，背着画板看遍风景，画遍风情，可惜理想太丰满，终归要被现实这个灵活的瘦子打败，她也没例外，毕业的同时失去理想，混迹在都市白领人群中。
裴然用了五分钟发现事实，五分钟接受现实，五分钟回味过去，五分钟缅怀梦想，再用五分钟走出楼道，并在广场找到画画摊位，交钱坐下涂鸦。
这是副简单的美人鱼，太久没画，只能堪堪勾线、涂鸦，成品出来，旁边小孩指着她手中画，“妈妈，你看那姐姐画的好丑。”
她妈妈急忙制止，对裴然道歉。
裴然审视自己画作，丑吗，好像是有点，线条弯曲，本该婀娜的身形被她放大一倍，像只吃多的食人鱼。
她丢开，晃晃荡荡往回走。
程子放这段时间因为资料泄露问题早出晚归，想尽办法止损，通常回去已是半夜，裴然又和她闹别扭，一直分房睡，今天难得早回家，发现裴然坐在门口台阶发呆。
他眼神询问保姆，得到对方摇头，自己亲自过去询问。
“然然，在干嘛？”
裴然没答。
程子放，“要是没事，进屋去吧。”
“……”
程子放怎么都劝不动，干脆和她在台阶并排坐，夕阳斜落，晚霞迤逦出大片色彩。
裴然掏出手机拍照，把景色存在手机里，举起面向程子放，“你瞧，多好看，要是在以前，我可以用画笔重现，现在，好像只能通过拍照。”
程子放握住她的手，“现在也可以。”
裴然无不可惜，摇摇头，“现在不行啦，我连最简单的画画都被人嘲笑。”
程子放，“那天你画的夕阳很好看。”
裴然，“那天的是半成品，上色就好。”她眨眨眼。略显狡黠，“没看出来吧。”
程子放轻轻恩了声，“那也比别人画的好看。”
裴然笑，托腮凝视天际，程子放没提进屋，陪她看天，直到月升日落，蝉鸣隐在树间奏响，暖黄灯光倾洒出来。
“进去吧，该吃饭了。”程子放估量时间，开口。
这次裴然没反对，拍拍屁股跟后头进门。
……
夜里，程子放起身喝水，经过隔壁房间听见有异样，拧门进去，暗淡床头灯里，裴然半侧身，手放枕边，走近，眼睫处挂泪。
嘴唇微动，好似在呢喃，程子放靠近，听见她反复呢喃不是我做的，表面没显露，但这次事故，对她伤害极大。
他微叹，替裴然盖好被子，靠床沿坐下，“不是你做的，然然怎么可能做那些事。”
梦中裴然听见安抚，情绪平复下来，然而手无知觉揪住程子放衣角，很紧，如溺水者抱紧浮木。
其实心里压力怎么会轻呢，双方公司知情者皆有，他们经过种种推断认为裴然是最可能出卖泄露资料那人，于是责备通过各种方式传到裴然面前，加之她害怕会就此毁掉整个公司基业，这些时日里，几乎天天噩梦缠身。
夜半，程子放发困，寻到舒适角落躺平，裴然感受到热源，一咕噜滚进他怀里，脑袋蹭蹭，也给自己找好位置。
他们身披倒刺，互相伤害对方，也同样日夜难眠，终于在这宁静氛围中，重新妥协，抱着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程子放醒来，怀里抱着人也没觉意外，过去习惯使然，总觉得怀里就该有人躺着，但只能是她，哪怕身形相似，位置相同，都能因为陌生让他厌恶。
与他相同，裴然窝在程子放怀里醒来，自然而然侧过身，抱住他脖颈，继续补眠。
保姆过来叫他们吃饭，敲敲程子放房门，虚掩的，推进去看，床铺凌乱明显没人，于是去叫裴然，这次里面有回应，“进来。”
低沉男声，保姆有数，推门入内，“程先生，早饭做好了，是端上来还是下去吃？”
程子放，“端上来吧。”
保姆得到吩咐，乐呵呵离开，觉得端上来正好，能让他们培养感情，这段时间裴然和程子放吵架，苦的可是他们这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