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停住，重重呼吸，状态似乎有些差。
马路车流如梭，声音嘈杂，时常响起的鸣笛声拉扯人的神经，痛的难受。
此时，所有声音如潮水褪去，程子放听见裴然缓慢问他，“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心情吗？”
“程子放，我是人，不是你随手兴起拿在手上把玩的物件。”
“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段时间，我跟在你身边，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吗？”
“你把我圈在自己画的天地里，心情好会顺我心意，倘若没如意，就用强硬手段来达成，那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
喧闹突然回来，程子放觉得眼前这些荒谬的很，他以为掏心掏肺对待她，是块冰也迟早会融化的，没料到是块石头，没法捂，想踹，还是伤到自己。
他表情渐渐落下来，“看来你很讨厌我？”
说不明白是什么，许许多多情绪互相掺杂，发生反应，最终喷薄而出，裴然推开他，歇斯底里，“是，我讨厌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你，直到现在。”
第一次？应该指的是小时候吧，所以他其后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好像就是笑话，身边每个人经过，都仿佛在无声嘲笑他，嘲笑他痴傻。
程子放说，“裴然，恭喜你，自由了。”
话落，擦身而过。
裴然没动，很久没动，长时间压在心口的石头移开，带来的不止轻松还有突兀的空旷和无所适从。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裴然脑子不够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眼前朦胧起来，面上冰冰凉凉，伸手去摸，指尖有剔透水渍。
管他呢，哭够再说，不管不顾，突然蹲在地上，放声痛哭，面容麻木的行人乍然遇见这变化，也有松动，放缓脚步好奇注视她。
有的人递出纸巾，想劝劝她，可惜言语匮乏。
小六睡的迷迷糊糊，接到裴然电话恍然惊醒，直愣愣翻身坐起，忙追问，“怎么回事啊然然。”
电话那边哽咽不断，小六还有丁点困意也被驱赶走，抓抓头发，乱糟糟里胡乱趿着拖鞋往外跑。
赶到地方，看见裴然蹲在地上，左手握手机，呜咽不断。
上次看见她哭这么惨已经时间久远，小六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握住裴然肩膀，“然然你怎么回事？”
裴然听到声音，抬头看她，还带有惊讶，“小六你怎么会在？”
感情这电话还是无意中拨打的，小六想替她擦眼泪，发现自己出门匆忙，身上还穿着睡衣，干脆拢起袖子，给她擦脸。
“走，回去再说。”
出来急没带钱，好在能用滴滴，路上透过裴然叙述，小六总算明白事情前因后果，一拍手，神色兴奋，“这是好事啊，你早就想着要和程子放分开，真成功怎么还哭呢。”
是啊，她该高兴的，裴然蓦然惊醒，呢喃，“可我心里闷。”
小六能明白这感觉，大概就是小时候常想着吃巧克力，父母怕你会蛀牙，偶尔才给买，等你长大自己有能力去买了，又觉得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吃吧，嫌弃没劲，不吃吧，又会想念。
裴然哭累了，头倚门窗阖眼休息，所有声音变的缥缈。
她做了个梦，确切的说，是段回忆。
那段回忆里，她走在长长乡间小道上，正值秋季，两旁稻穗金灿灿、沉甸甸，风拂过，掀起重重金黄色浪花，程子放怯生生跟在后面。
“你怎么又跟着我？很讨厌知道吗？”
“你走开啊！”
“你到底……这是什么什么？”
程子放抬手，松开紧攥五指，露出红彤彤圣女果，“给你。”
裴然接过，然后他终于听话离开，小跑远去。
耳畔声音窸窸窣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试图继续沉睡，那神经末梢被什么刺激，自己主动清醒过来，裴然翻身，余光看见小六坐在床边，手中拿本书。
裴然捂着脑袋，直接枕在小六腿上，手落在她头上，毫无章法乱揉，“爱哭鬼，醒啦？”
“恩。”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裴然脑袋更疼，“没打算。”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做打算。
小六耸耸肩，“那你暂时住我家吧，等你有打算再说。”
裴然，“那你家的呢？住在哪里？”
小六和未婚夫同住，婚房在装修，现在住出租房，很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够他们生活，再多掺杂人进来，未免显得多余。
小六浑不在意挥手，“他最近出差，你放心住下吧。”
“好。”裴然突然响起，那时候刚吃到圣女果，觉得新奇，天天吵嚷要吃，爸爸妈妈当然没可能天天买，那几个圣女果，是她正好最馋的时候出现的。
于是裴然暂时在她家住下，无论现况如何，日子总还要过，找工作，找房子，件件事情被提上日程。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缝，应聘工作岗位总会因为各种理由失败，附和条件的房子要么没有，要么价格太高，裴然那强自提起的气焰被这举步不前的日子渐渐消磨。
“裴小姐抱歉，我想你的条件可能并不是很附和我们要求。”
“没事，谢谢。”
裴然有礼貌道别，失望多了也成习惯，她已经能淡然面对这些情况。
只是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捡路边长凳坐下休息，拿出面包和水，就着路边扬起的灰尘慢慢吃，吃到一半，她拿出手机翻看最近时事新闻，划着划着，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是程子放，穿铁灰色衬衫，眉目如刀削，黝黑目光好似透过镜头和你直视。
掩饰什么般，裴然慌忙划过，做贼心虚左右查看，周围人来去匆匆，没人闲的看她。
长吁口气，三两口吃完面包，拧实瓶盖塞进包里。
工作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所以没多少时间给她悲春伤秋，人生漫长，总有些给你添上浓墨重彩一笔，然后逐渐隐退。
程子放被裴然刻意忘记，她强迫自己从过去抽身，断绝过去有关人员来往，应庄的、舒老板的、以及他的……通通竖起无形屏障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