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放明白这事和她没关系，却也没心思照顾她的内疚自责心理，目光透过门上玻璃窗落在床尾。
李英以为他责怪自己，涨红脸，也恼自己当时胆太小，没能带裴然躲开。
医院声音嘈嘈切切，哀嚎、痛哭、医生或护士的劝慰……西服伫立的程子放别样惹眼，警察拨开伤者过来，视线停他身上。
“你是伤者家属吗？”
程子放没答，恰巧于简赶来，上前应付他们。
其实对家属没什么好说，无非是安慰和交代些场面话，最主要还在李英她们，作为当事人，警察需要对她们做笔录。
七八个人呼啦啦离开，程子放揉捏太阳穴，觉得耳根清净不少，沉吟几秒，拧开门锁进去。
病房隔音效果差，外面声音争先恐后涌来击打房门，却对比出里面安静，让他气的咬牙切齿的裴然安静躺着，左脚裹纱，脑袋顶包，可怜兮兮还略显好笑。
他无声笑完，眉头狠狠蹙起，从医生嘴里听到结果，和亲眼看到，心情还是天差地别，前者全然是庆幸，后者是怒火滔天，想让肇事者付出代价。
未及上前，于简从外面进来，附耳程子放，“那司机好像还有问题。”
程子放掏出烟，在指间把玩，“继续。”
于简，“司机说是刹车失灵，可我看他言辞闪烁，好像还有隐瞒。”
程子放，“进警察那边呢。”
于简答，“应该是准备以交通意外处理，这次没有伤亡，他们没那么在意。”
整个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发生事情双手数不过来，谁会计较常见的交通事故。
“你去查，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弄清楚。”
“好。”
程子放站床头，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余光在床头打了个转，止住动作，继续把玩香烟，不时放在鼻尖轻嗅。
裴然沉浸梦里，反反复复，重叠出现，蓝色货车横冲直撞，周围人群四下散开，剩下自己站在马路中央。
眨眼间，货车近在眼前，将近四米高，她就好像杂草，轻易被拔起，离地瞬间全身剧痛，哪怕拆散重组恐怕也比这要好，疼的裴然生生睁开眼睛。
现在什么时候？念头起，刚要循着思考，身体奋起抗议，从头皮到脚趾，每处都好像有小人在拿刀刻画，尖锐疼痛一波盖过一波，裴然没忍住，发出声音。
耳边隐约有声音，一句没事吧落在耳边，声音熟悉，让裴然直想落泪。
裴然睁眼，看到模糊轮廓，眨眨眼，终于清晰，程子放穿淡蓝色衬衫，袖口挽手肘处，纽扣解开顶端两颗，俯身时有清新沐浴露味，她张口，眼泪划过眼角。
她发誓，自己是疼哭的，“你怎么在。”
程子放打开灯，按下床头呼叫铃，往杯里倒温水，棉签沾湿涂抹裴然嘴唇，半天过去，喉咙火烧火燎感舒缓，这时杂乱脚步传来，医生护士闻讯赶到。
常规检查，裴然配合他们，眼睛往人群后张望，没看见熟悉身影，想说什么，医生满脸喜色，“恭喜你，身体恢复很好。”
裴然，“谢谢。”
医生护士离开，消失身影再度出现，手持蓝色文件夹靠窗，天边火红晚霞迤逦开，侧脸凌厉。
裴然心绪杂乱，掰手指算算时间，分开个把月而已，期间常常因为意外碰面，可怎么觉得恍若隔世呢。
也许是在梦里流连太久吧。
她问，“我睡多久了？”
程子放，“三天两夜。”
这么久啊……裴然恍惚，气氛莫名尴尬，手藏被子里无处安放，心里默默祈祷他能快点离开。
啪一声轻响，程子放合上文件夹，手肘支窗台，施力撑住上半身，悠悠然开口，“裴然，有话和我说吗？”
裴然对手指，“好像……没有吧。”
程子放眯眼，“没有？”
裴然视线游移，难得对他害怕，扯过棉被欲盖住自己，没扯多少，受阻，刚好露出眼睛和程子放对视。
“你……你要干嘛。”
程子放哼笑，伸手捞过椅子，手里把玩根烟，自从那天裴然出事伊始，他开始有意识戒烟，实在想抽，拿在手上闻闻味。
“那天就为你句话，咱们分的不明不白，是不是的说明白，恩？”
裴然听完有些闹心，情绪低沉，“说什么，就这么着呗。”
这是无所谓了？程子放磨牙，捏住裴然下巴，“怎么，有勇气说，没勇气断？哪学的缩头乌龟性子。”
“放手！”明明呵斥语气，那股子里的气势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程子放开门见山，“裴然，今天话说明白，你要是要断，从今以后我们当真桥归桥，路归路，我没别的本事，避开和你见面是可以的。”
他抬手看腕表，“给你三分钟考虑，过时不候。”
神经病！裴然暗骂，到底没敢当面说，然后眼睛偷偷黏在秒表上，随它一圈圈走过。
“时间到，告诉我答案。”
秒表正好指在12，还真是没丁点宽容。
程子放看她，“告诉我答案。”
“……”裴然沉默。
他没耐心，约莫十来秒光景，发出轻笑，觉得得到答案，慢慢开口，“然然，这次基于我们过去情分，所以来看看你，这次后，我会彻底和你告别，再没什么偶遇，当然，假如你有困难，可以跟于简说，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帮助你。”
说着说着，程子放改变语气，恢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过呢，既然断还是断的干净好，这种电话我以为还是少打。”
说完，瞬间抽离，裴然侧耳倾听，发现外面声音轻易掩盖自己想要得知的动静。
断干净吗……裴然脑袋乱哄哄，和头顶雪白天花板有的一拼，什么都想理清楚，什么都无从下手，空白一片，无从涂抹。
程子放没乘电梯，从应急通道走，默默计算时间，到达底楼，寻角落站定，打火机在指间翻飞。
十分钟后，他面色阴翳，嗤笑一声，随手把打火机丢进身边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