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打了个响指，挑眉说，“很好，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两厢情悦，那就别犹豫。”
裴然犹没死心，试图继续开口，结果发现那些情绪乱糟糟，她自己都不明白在想什么，颓然靠椅，继续发呆。
小六还在絮絮叨叨，“你别多想，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只要程子放喜欢你，看的上你，那就没问题，他是娶你，不是娶你家。”
灵光乍现，裴然撑直身子，激动中抓住她手腕，乱成团状思绪自发游走出线头，钻出阻拦。
她想，自己在纠结的，并非家世，而自己自己。
程子放出色毋庸置疑，集团总裁，才貌出众，品学等等都是上佳，反观自己，挂在公司里做无关痛痒工作，对生活得过且过，她欠缺的，是自己与之相配。
“然然，你安心呆在我身边就好……”
不，不是这样的，她拒绝做依附他的藤蔓，在他身后避风躲雨，她想要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风雨。
“然然你干嘛，抓的我手疼。”
飘忽神思尘埃落定，眼底浸染愉悦，裴然松手，忘乎所以蹦到地面，结果脚腕一阵钻心痛意袭来，裴然连声痛呼，跌回座位里。
小六吓的三魂六魄飞走一半，“诶诶诶，你赶紧坐好，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失。”
缓过先前那阵痛，裴然倒吸两口气，烦躁的很，“怎么还没好，我整天跟个残废似得。”
“伤筋动骨一百天，本来你就该躺床修养，也就程子放禁不住你磨，还带你四处跑。”
回想前些天得知裴然跑去爬山，小六那叫一个气绝，同时也心惊胆战，万一出点问题脚伤加重可怎么办。
裴然眼神晶亮，急切想找人倾述，摆摆手，示意小六听自己说话，“我想到啦。”
“想到什么？”
“我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觉得自己够不上，我努力提升自己。”
“恩，你想做什么呢？或者说，你有什么梦想？”
在温饱成问题前，裴然会说有足够钱，让她吃喝皆够，然后在某个深夜缅怀逝去梦想，在难以维系基础生活前，所有需要无限精力钱财支撑的梦想都是奢侈品。
而今，她忽然想摘掉这些镣铐，重拾丢在半途的梦想继续前行。
“小六……我想重新画画。”
话音落，无数挑灯夜战，辛苦研读画面接踵奔来，她曾经，真的为某件事情疯狂过，发自内心喜爱。
……
再次见到应庄，在九月底，彼时裴然脚伤刚刚愈合，沿马路边沿来回走，转头，看见地平线缓缓冒出个身影。
西装笔挺，头发抖擞站立，只可惜，面色憔悴，两颊凹陷，眼底青黑浓重。
是应庄。
裴然缓住脚步，垂手边侧，静候他过来。
应庄没过来，站在五米开外，眼神近乎贪婪打量她，多久没见面，一月？两月？抑或更久……他算不清了，没日没夜埋首工作，麻木自己同时，也让他忘记今夕何夕。
她胖了些，不过脸色很好，头发短了些，不过比之前更好看，种种变化，他清楚明白，苦涩无边蔓延，木桩削尖了要往他心里钻。
这些变化，他不曾参与啊。
“然然，你好吗？”
曾经有人说，相爱的人见面最怕问好，因为那代表强迫放弃过去，无论伤痛甜蜜，化作云烟消散，爱意湮灭。
裴然张口想说话，发现唯余哑然，遂点头。
应庄抬脚，步步斟酌，每多走一步，都意味他在强迫自己放手，短短路程，硬是费尽心力时间。
剩三步，他停住，眼眶侵染出红色，“公司重新起步，最近上市成功，员工规模再次扩大，我也很好，能吃能喝能睡，偶尔会想你，想来再过个把月，我会逐渐淡忘，还有，祝你……幸福。”
裴然抬手，搭应庄肩膀，瘦削硌手，“应庄，会有更好女孩在前路等你的。”
应庄突然大跨步，走完所有路程，大力抱住裴然，“然然，从今以后，我们别再见面，哪怕偶遇也要当做不认识。”
否则他怕自己会疯狂，会丢弃所有家当，让裴然跟自己走。
日光晃眼，裴然心头涩涩，温热夺眶而出，怎么就，发展到这地步呢，要相约遗忘。
时间是良药，治愈伤痛，也是把利刃，残忍割断所有情谊誓言。
“好啊，以后过年，我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你快乐，应庄啊，以后要好好生活。”裴然说完，视线模糊。
与此同时，程子放办公室里迎来几个不速之客：吕歆和她的父母。
来者不善，他挥退汇报工作的高管，示意于简给他们上茶，而后同他们坐在会客区沙发里。
上好碧螺春，茶叶在热水中肆意舒展沉浮，吕父呷了口茶，严肃不失慈祥，“子放啊，我们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你和我们家歆歆，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程子放沉默，目光直视前方，噙着抹难言笑意。
“子放哥，你说话呀，定时间而已，这么难吗？”吕歆沉不住气，须臾叠声催促。
这是场博弈，端看谁先按捺不住，她这一开口，注定令吕家屈居被动，吕父恨铁不成钢，无他法，只得顺话头。
“子放，时间拖得太久，今天必须定下来。”
程子放几乎要笑出声，什么时候吕家女儿竟然如此廉价，需要强买强卖了。
心里再多想法，面上依旧得不动声色，他谦逊开口，“吕先生，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结婚是大事。”
吕父打蛇随棍上“正因为是大事，才要及时安定。”
程子放，“吕先生，目前公司正值繁忙之际，我没心力去应付这些事。”
“那就先订婚。”吕父定锤，“没空的话，事情交给我和你父母操办，到时候你和歆歆负责出面就好。”
“吕先生，今天必须给你交代？”
“对。”
霎时，程子放浑身迸发凛冽寒意，无形中威压积身，哪怕吕父在商海沉浮多年，阅尽千帆，仍心有戚戚。
到底是后生可畏，他念头方起，强迫自己压住，再怎么样，自己也比他多几十年经历，孙猴子再厉害，还能翻出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