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长条方桌，两头各摆放烛台，映照精致法式餐点，正中细口花瓶，插三两朵玫瑰，程夫人和丈夫分坐两头，用最标准仪态进食。
“爸，妈。”程子放入座。
无人出声，餐厅仅有铁器瓷盘相撞声。
进食到一半，程父抽出餐巾擦拭，徐徐出声，“听说你最近和个女的走很近？”
程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今天这架势，摆明难以轻易过关，东西吃到嘴里顿时味如嚼蜡，程子放搁下刀叉，答，“她是我女朋友。”
“哼。”程父未置可否，“没进门前，女朋友也好，玩玩也罢，别忘自己有未婚妻就行。”
程子放，“爸，难道我只能有这个选择？”
程父，“是，你可以有千万个女朋友，而未婚妻以及妻子名分，只能是她。”
“无可变更。”
“是吗？”
他没有争辩，没有确切把握前，提前表明心意无疑是为裴然找麻烦，索性按捺后观。
从就餐到结束，程父始终没和程夫人进行过交谈，明明是夫妻，最亲密关系，却相敬如冰，等同陌生人。
这等环境，没有离开过尚且能忍受，然而一旦经历过截然不同、和乐亲密的环境，他便开始疯狂想要逃离。
所以买房，搬家，成为必然。
车子倏而急停，靠近偏僻街巷，三米开外路灯竭力照射所有黑暗，却难以企及这方天地，程子放手枕脑后，阖目休憩。
甫一安静，思绪不可以抑制倒退，回到那段借住时光。
裴然家和众多小康家庭相似，夫妻同为中学教师，关系和乐，女儿乖巧伶俐，而他的出现，也很好的被接纳。
“小放，我们回来了，今天有带你爱吃的雪糕哦。”最开心的，应该是每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裴然一家三口从学校回来，携带专门绕道去城西雪糕店买的雪糕，由裴然和他分着吃。
雪糕巴掌大小，裴然会故意划出不等分，自己吃大份。
到晚饭时间，裴父会帮忙端菜盛饭，还会亲亲裴母脸颊，“老婆辛苦啦。”
裴母往往羞红脸颊，含羞带嗔，推搡裴父，“孩子还在呢，别胡闹。”
受他们影响，程子长久以来，以他们为标准，相濡以沫，相亲相爱。
中控台手机嗡嗡震动，截断程子放思绪，来电显示是裴然，浸淫在冷意中的心乍然回到正常温度。
“事情办完没？”
“恩，这就准备回来。”
忽然的，他迫切想回到家里，那栋只有他们，然有烟火气的家。
……
最终，梦想破灭，程子放面无表情，乜斜四仰八叉胡乱换台的人，抑制住想动手冲动，“你怎么还在。”
向子钰坐正，颠脚答，“吃个饭休息会儿不行？”
程子放懒得理会，发问，“裴然呢？”
向子钰朝楼上努努嘴，“房间吧，自己去看。”
程子放跨步离开，寻到房间，看见角落藤椅，裴然单脚踩边沿，胳膊搭膝盖，包有纱布左脚悬空，轻轻晃荡。
听到响动，裴然侧目，漾开笑意，“回来啦，晚饭吃饱没？”
他煞有其事感受肚子，认真摇头，“没有，现在还特别饿。”
裴然意外，“没吃饱？可今天陈姨请假，没人烧饭。”
程子放，“难道你也不会？”
裴然点头，“我会，可是没陈姨好吃。”
“那就好，煮面会吧？最好给我加个蛋，然后撒点葱花。”
最简单西红柿鸡蛋面，淋香油，撒葱花，浇醋搅拌均匀，比厨师精心制作要美味千万倍。
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条，满脸餍足，抬眸看见裴然出神，伸手晃晃，没得到反应。
裴然在思考向子钰说的话，审量他们关系。
他们之间关系既定，差别存在，是云端和泥地的区别，而他背后家庭明显不赞同，真想牵手白头，恐怕比跨越银河系还困难。
最令人可怕的是，曾经她能潇洒放手离开，如今开始隐生不舍，就这么离开，她怕自己会伤心。
“程子放，你想和我走到什么地步呢？”
止步恋人，还是继续深层次，她很想知道答案。
走到哪步？程子放停住，目光里难得有困惑，没有敷衍，真的认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最开始，他只想捆绑裴然，牢牢的，长久见面，这个念头，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改变，然后继续呢？是要到哪个地步。
结婚，成为夫妻，两个名词跃然脑海。
手背一扣桌面，笃定坚决，“当然是要走到殿堂，成为夫妻。”
裴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你还有未婚妻啊。”
程子放牵过裴然手腕，双手合拢放在手心，“然然，这些交给我处理，你安心呆在我身边就好。”
眼底困惑，裴然颔首，心里隐隐约约千丝万缕禁锢某些念头，即将要冲破桎梏。
她脑袋混乱，还没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藉由这心里无边迷茫，裴然约了小六过来玩，第二次来这里，小六明显比之上次要自在。
“那可不，现在你是这别墅正经女主人，我是你邀请来的贵客，当然要给你长脸。”
裴然笑搡她，瞧不惯她这高调模样。
小六嘻嘻哈哈坐正，努力正色，摆出严肃模样，“说吧，有什么困惑，我都能够替你解答。”
裴然笑意寡淡些，单手撑额，注视面前虚空，迷茫无助，“小六，你说我和他，应该继续吗？”
“为什么不继续？”没指名道姓，她已然明白是谁，当即反问。
“他有未婚妻，家世雄厚，我这相当于插足，而且……”裴然深呼吸，“中国讲究门当户对，我们相差太多。”
小六“啪”一声拍桌，义正言辞，“然然，现在是21世纪，新时代，人们讲究的是自由恋爱，哪怕你去酒吧和帅哥看对眼，直接手拉手去登记结婚都没人说你不对。”
“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说，喜欢和讨厌，你占哪者？”
“我说……”
“喜欢、讨厌，快点选择。”
裴然轻咬嘴唇，缓慢点头，承认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