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没有附和,轻笑道,“他们是领证过得,名正言顺。”
裴父哼哼唧唧片刻,神色落寞起来,“一转眼,然然都嫁人了。”他拿手在腰间比划,“当初她才到我这里过,天天揪着我胳膊要背。”
他望进裴母眼睛,瞳孔里的自己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有时候走路都需要停着喘喘气,他老了,再不能在女儿受欺负时挺身而出,也是时候把她交给更有能力来保护她的臭小子了。
裴父往门口走去,想了想,回身拉住裴母,“牵好咯,往后就咱俩生活,可别走丢了。”
裴母笑,“放心吧,都走几十年了,哪还会走丢。”
连日天晴,雷雨终于不甘心退居幕后,午后阴云夹裹住太阳,在隆隆雷声中悠悠登场。
程子放是被雷声、雨声和床头手机铃声的三重奏吵醒的,他迷迷瞪瞪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眼前尽是模糊,干脆接通电话等那边自报家门。
“有事吗?”
电话里的声音语气焦急,明明一句话能表达清楚的事情非得来来去去反复说,程子放从他零碎的语句里拼拼凑凑出有用的信息来,冷了神色。
裴然也被惊醒,躺着缓过神后看过来问他,“怎么了?”
“我知道了。”程子放挂断电话,坐起身来准备穿衣,“我妈下午住院了,现在需要回去看看。”
他一边和裴然说明情况一边套好衣服,扣好纽扣,过去亲亲裴然额头,征询她意见,“你想在家多待些天还是跟我回去?”
裴然想了想,也跟着坐起来,“我跟你回去,这边以后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程子放松口气,他私心里是希望裴然能跟自己走的,毕竟父母那里还有更大的难关要闯,这时候去哪怕刷点存在感也好。
“嗯,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先去收拾其他东西。”他说。
说是不急,但他们都在尽可能加快速度,十来分钟时间就已经整理好准备出发。
裴然在屋里找了找,没看到父母身影,只好电话里跟他们告别。
“嗯,这次突然有事才这么急的。”
“下次尽量早点找时间回来。”
“知道了,我会注意休息的,你们也别太劳累。”
边说边走,走到底层时差不多已经说服他们,裴然收好手机,转而去安慰身边人。
“子放你也别太担心,伯母身边常年有人在,想来情况不会那么严重。”
程子放难得还有心思说笑,“怎么还叫伯母,该改口了。”
现在实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裴然握紧他手,沉默往前走,程子放没得到回答也没在意,把东西放到后备箱,点火出发。
车子掉头开出小区,陡然加速,裴然惊的脊背紧靠座椅,眼看着车子几次和行人险险擦肩而过。
“作死啊,赶着去投胎啊!”再一次把怒骂甩在身后,程子放油门踩到底,把车速提到极限。
“程子放,开慢点,我怕……”裴然颤巍巍开口,声音都在打飘。
汽车以最快速度赶回家,又疾驰到医院,找到停车位泊好车,裴然解开安全带,刚要往下冲,手腕被攥住。
“怎么了?”裴然奇怪。
说来奇怪,明明急着回来的人,真到医院门口反倒平静了,他手枕在脑后,定定望着虚空,不疾不徐模样看起来分外淡定。
“程子放,你在干什么?”裴然追问,试图吸引他注意。
“别急,我心里有数。”程子放安抚道。
从临市赶回来,此时夜色正浓,医院里白炽灯正亮,恍若繁星,门口仅有零星的人在走动,大概这种生老病死最常见的地方,都是不喜欢的。
“然然,我回到家后,最不适应的就是家里的生活。”没有没脑的一句,裴然听懂了,她意识到什么,抿唇坐回位置,做出认真倾听的态度来。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天面对的就是冷冰冰的家,按时起床,按点做事,到吃饭时间父母常年缺席,我以为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直到我去你家。”
“可以赖床,可以跟父母撒娇,还可以凭自己心意做事,跟父母讨价还价……体会过这种氛围,再回去,那个家就开始像座牢笼,他们与其说是我父母,倒不如更像是领导,而我,是战战兢兢希望得到他们关注的员工。”
裴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无法感同身受,只好依偎过去,亲亲他的下颚。
程子放握住裴然的手,无意识捏着她的手指,从上到下再回去,反复多次后,心情好了些,低头道,“最难受的时候,我想过从此断绝关系,但是现在我发现,血缘亲情在,到底是没办法割舍的,所以,可能还需要委屈你去讨好他们了。”
裴然摇头,“这些我早就有准备,别担心。”顿了顿,继续说,“做好准备去看伯……妈妈了吗?”
今天情绪太过外泄,大喜大悲后,程子放身心俱疲,他揉捏着额角,“走吧。”
坐电梯抵达楼层去找到房间,程父正等在外面,手里拿着未点燃的香烟来回走动,管家则安静守在门口,他们同时看到程子放和裴然走过来,后者依旧平淡,前者却眉头紧皱,紧捏香烟。
等到他们走进,呵斥了一声,“胡闹!”
程子放故作不知,“爸爸,我来看妈妈,哪里胡闹了。”
程父冷眼相待,“你平时在外面乱来我不管,但是你不能什么人都往我们面前带。”
程子放,“是吗,我带的是自己妻子,你们的儿媳,在我看来并没有问题。”
“儿媳?没有我的同意,她就不是。”程父冷冷道,“别拿着那张没用的证过来说话,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你们的关系作废。”
程子放当即反击,“爸,既然这样,那你所谓的玩玩,怎么还让她怀孕了?你是打算百年之后再给他分一半家产吗?”
“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这些年来学的东西都丢哪去了。”
“我都是跟您学的。”
“混账东西,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