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
易允川听出了苏乔臣话里有话，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是丝毫没有察觉，苏乔臣与金洛甜微妙的关联。
“我会把这件事情给调查清楚的……”
苏乔臣冷冷地说出这一句，便再没有多说一句，眼神也从金洛甜的身上撇开，关切地看进病房之中的顾灵倾，眉眼间微蹙的心疼，都被易允川看在了眼里。
“这个坎儿估计会很难迈过去，苏乔臣，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灵倾的身边，拉着她迈过去。”
苏乔臣听了易允川的话有些意外，回头看向易允川，易允川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苏乔臣的肩头。
“眼下我就算是先留在这里，也是不合适的了……你我承诺的那件事情，可以现放一放，灵倾如今，再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冲击了。”
易允川说完，转身离开，苏乔臣看着他的背影，感激地看着他。
易允川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打消了他们两人身份之间的隔阂，又或者说，他是真心对顾灵倾好的人。
走廊里就剩下了金洛甜和苏乔臣两个人，金洛甜的紧张更加明显，她忽地站起身，目光闪烁地看向苏乔臣。
“那我……也先走了，灵倾现在听不进去太多的话，等她状态好一些，我在过来看她。”
金洛甜说完，丝毫没有停顿，疾步想要离开，却在侧过苏乔臣的时候，被他伸手拦住了。
“假如让我知道，这件事情有你的功劳，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苏乔臣的语气无比冰冷，金洛甜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挡在自己的面前，爆出一条条青筋，她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苏总想多了，顾叔叔去世，我也很难过，而且，这件事情就算是有疑点，警察也会调查的，我不希望苏总您因为对于我的偏见，而给我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看来我没明说你就明白了，所以我说了……假如，我也希望只是个会耍小心眼的女人，而不是愚蠢至死的那种女人。”
苏乔臣咬牙切齿地说完，慢悠悠地放下阻挡金洛甜的手臂，金洛甜脸色煞白，急匆匆地离开了。
苏乔臣觉得闷热，不知道心里觉得，还是身体觉得，总之，就是胸口聚集着一口闷气，无论怎么深呼吸都吐不出这口闷气来，他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扔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原本是订婚礼服的西装，如今却刺痛着他的眸子。
苏乔臣小心翼翼地走近紧闭的病房门，伸手抚上把手，准备走进去，可就在这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默叔。
苏乔臣接通电话，默叔还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那头急促的呼吸声，让苏乔臣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说什么……”
苏乔臣在听到默叔的话之后，抚在门把上的手忽然垂下，目光惊愕空洞地看着前方。
挂断电话之后，苏乔臣呆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侧脸看了一眼病房之中的顾灵倾，看起来情况还算是稳定，他转身，疾步离开，连留在长椅上的外套都没有来得及拿。
此时病房之中的顾灵倾眼泪已经快流干了，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还是一动不动。
“妈……妈你看看我，我是灵倾啊，你别这样，我现在只有你了……妈……”
顾灵倾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晃着，忽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猛地坐起身来，甩开了顾灵倾的手。
“老顾！老顾！是我害死你的，是我，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的，是我，都是因为我！”
顾灵倾的母亲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顾灵倾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地错愕，站起身努力制止母亲伤害自己。
“妈！妈你怎么了？”
顾灵倾的母亲怒瞪着双眼，反手扼住顾灵倾的双肩，嘶吼着。
“我害死了我老公，我女儿的父亲，他马上就要康复了，我们本来马上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生活，都是因为我……我不该丢他一个人在哪儿等……我不该……”
顾灵倾的母亲一直反复着这些话，眼神慌张凌乱，神经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顾灵倾瞬间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乔臣！乔臣！快来看看我妈，叫医生来啊！乔臣……”
顾灵倾此时恐惧到了极限，她现在太需要一个依靠，可是唤了几声苏乔臣，门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妈……妈你冷静一下，我去叫医生，你不要乱动啊。”
顾灵倾小心翼翼地放下母亲扼着自己肩头的手，急急地跑出去，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苏乔臣的身影，心中原本的慌张增添了几分无措，她无法抑制自己颤抖的双手，拿起手机拨通了苏乔臣的号码。
“乔臣……乔臣……”
顾灵倾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不断地念着苏乔臣的名字，这忙音多一声，就好比在他的心尖多刺痛一下。
最终，忙音也变成了客服礼貌的音调，绝望的回响在顾灵倾的耳边。
苏乔臣的手机屏幕的光亮暗沉了下来，平静地闪烁着提示的绿光，紧紧地躺在车后座上面，没有人理会。
而苏乔臣此时，已经迈着急速地步伐，走进了宁慈养老院，于青艳的病房之中……
“掌柜的……”
默叔小声地唤了苏乔臣一声，苏乔臣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于青艳，她苍老的容颜变得宁静了许多，身上穿着漂亮的花裙子，那条裙子，苏乔臣记着，是他跟于青艳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于青艳穿着的那一条，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裙子上面艳丽的花朵，还是那般鲜艳璀璨。
“苏先生，于女士由于年纪和身体因素问题，心肺衰竭，于一个半小时前与世长辞，这是于女士一个星期前委托我转交给您的信，她好像是有预感似的，说如果她去世，就将这封信给您。”
一直照顾于青艳的小护士红着眼睛将信递给苏乔臣，可是苏乔臣没有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于青艳的身上。
默叔看苏乔臣这种状态，连忙伸手接过了小护士手里的信，催促着小护士出去，他知道，苏乔臣心里憋了许多话要对于青艳说，于是把信放下了床边，自己也退了出去。
周围忽然来临的安静，让苏乔臣忽然微蹙了一下眉头，慌张地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是紧张似的，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朝着病床上的于青艳走了过去。
“我……”
苏乔臣欲言又止，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彷徨地来回张望着病房，张望着于青艳最后生活的地方。
忽地，他看到了默叔放在了床边的信，小心地拿起来，打开了来看。
苏乔臣看着信上仅有的两行字，拿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平静伪装下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他忽然像个孩子一般，咧嘴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
“君若生，莫忘百年之后寻我，君若死，我便下一世寻君。”
于青艳信上只写了这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可是却像是千百把尖刀一样插在了苏乔臣的心口上，他哭地像一个丢了东西的孩子，眼泪将信纸沁湿，化开了上面的字。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真的死，我不是忘记来看你，我是不敢……不敢来看你，当我意识到，我用所谓的爱耽误了你一生，而这“爱”根本就是不够格的东西……所以我害怕，我害怕来面对你，看着你苍老，看着你孤独，看着你……看着你死，我害怕，害怕……”
苏乔臣攥着于青艳冰冷干枯的手，这双手他看着水嫩葱白一般变成了如今如枯木蜷缩一般，如果没有于青艳，苏乔臣根本就不会知道，岁月是真的在无情地迈着步子，只是，偏偏躲闪开了他的生活。
默叔站在病房外面，深深蹙着眉头看着里面哭泣的苏乔臣，多少年了，他的记忆之中，从未看见过苏乔臣这般哭泣。
原本就担心顾灵倾嫁入苏家的事情，看到苏乔臣对于于青艳的离世这般痛苦之后，默叔的担忧，更深了……
“你母亲是因为受到了过大的刺激，导致的情绪失控，目前还不太好说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为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希望醒过来之后能有好转，如果不行，那就……建议你将你母亲转到精神科去看看吧。”
医生遗憾地交代了一句，看顾灵倾呆愣着没有回应，便侧过她的身子，走出了病房。
顾灵倾抬眼看向因为镇定剂而沉睡过去的母亲，感觉自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身上，此时还穿着拖拉的长款礼服，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却也敌不过心头的冷意。
“你是顾民义的家属吗？”
一声忽然的质问，让顾灵倾还未安定下来的心再一次慌张，她回头看向病房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她。
“对……我是。”
顾灵倾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诧异，嘶哑阴沉，像是从地狱之中冒出来的。
“你联系火葬场了吗？还是你们家里有什么规矩，明天十点之前必须把尸体挪走啊，警察不是已经下意外结论了吗？按理来说尸体现在就得带走，不过我看你这儿就你一个人，那就明天吧，最晚明天啊，这太平间已经满员了……”
那人最后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见怪不怪了，语气丝毫没有注意顾灵倾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