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聊天框里弹出的几张图片的一刹那，沈誉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他原本以为萧灵会迂回一些，甚至做好了和对方弯弯绕绕的准备。可萧灵竟直愣愣地一拳打了过来，这完全出乎了沈誉的意料。
但这并不代表沈誉不喜欢。面对设计作品时，他向来就是直言不讳说一是一的，如果萧灵真的耍些小聪明，说不定还会令他失望不已。
这也意味着对方对自己绝对的信任。沈誉不敢怠慢，当即以“D。E”的身份仔细查看起对方的作品来。
这一看，自然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就萧灵少的可怜的履历来说，她的作品也稍嫌稚嫩了些。沈誉不知道的是，从学校毕业了之后，萧灵在那家前途无光的破公司蹉跎许久，给她留下了不少坏毛病。
“笔触太过拖沓，细节十分模糊。”沈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萧灵设计稿上的毛病，甚至打开作图软件直接用红笔圈出了自己觉得有问题的部分。
原来……是这样吗？
萧灵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D。E的耐性解释让她很快就忘却了之前的困窘，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指点。
难怪她之前怎么画都觉得比例有些失调，原来是细节方面出了问题。这样的设计稿，甚至连合格都算不上，根本没有转化为产品的可能。
萧灵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其实这些基本功她在学校都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但生疏了这么久，总有些遗忘和疏漏了。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要好好恶补一下基本知识才行啊！萧灵暗下决心道。
“这张上色稿，配色的想法不错，只不过颜色太多太繁杂，给人一种找不到重点的感觉。”
沈誉轻拧着眉心，神色严肃地在手机上打下了这一行话。不知不觉中他对萧灵的要求越来越高了，说话也愈发不留情起来。
被批得千疮百孔的萧灵却显得格外激动，恨不得能原地跳上几下，丝毫没有不悦的感觉。
这可是大师的指点诶！别人千金都求不来的宝贵建议。哪怕她还没有去践行都感觉到自身眼界和见识的提高，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D。E老师，谢谢您！”
郑重地打下这行字，萧灵对屏幕后面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
沈誉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他没有想到萧灵一个如此不成熟的设计会给他这么大的触动，甚至动摇了他曾经做过的某个重要决定。
那是他在今年年初时某个灵感迸发的瞬间想要设计的主题：元素。可主题定下来了之后，他却苦于难有不泯然大众的设计和巧思。
元素也是个设计师们常用的命题，世间万物皆是由元素构成，同时具有自然和人文定义，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存在。
沈誉伸手翻了翻桌上的废稿，果不其然在垫底的地方找到了自己之前为这个命题画下的一张图。
与其说是一张设计稿，其实不过只是个半成品罢了。这幅图的配色大胆又超出常规，让人一看就升起光怪陆离的怪诞感，却又没有出格到引人生厌，标准的D。E风格。
他本想借这个系列重新冲击一下自己的瓶颈，却在开始不久后放弃了这个念头，销毁了大半手感后只留下最初这张，代表着灵感源泉的色卡。
直到今天……看见萧灵的设计图后，他竟突然来了些灵感！
顾不上解释什么，沈誉直接顺从内心的想法，讲手中这张设计图拍照发给了萧灵。
信息发送成功之后，他便迅速后悔了。按照萧灵之前对D。E表现出盲目信仰的架势，他很担心自己的作品根本就得不到正确的评价。夸赞的话他听得够多了，不需要萧灵说些无用的恭维。
这下紧张的人换成了沈誉，久违的等待成绩的体验让沈誉一向波澜不惊的心都加速了几拍。
“这不是您的作品吧？虽然很神似。”
萧灵斟酌了许久，才发送出了这一行文字。D。E突然给自己发了张半成品设计图，什么解释都没有，难道这是对她的另一个考验？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的确是我的一个学生模仿作品，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一抹惊喜从沈誉脸上划过，他赶忙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对萧灵敏锐的直觉感到惊讶不已。
看来她对D。E不是盲目的遵从，而且有着自己的理解。沈誉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萧灵会不会成为他事业上的一个突破口呢？
看见D。E的解释以后，萧灵这才长松了口气。语气不由得欢脱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灵气。虽然笔触和设计思路很相似，但我总觉得以您的能力不会局限于配色这一方面，而是在整体设计和细节都有所考量。”
“只有各个方面都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作品的优势啊，不是吗？”
沈誉心中巨震，萧灵这番话竟意外和十年前老师教导他时的言论重合了起来。那些略显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骤然明晰，沈誉忍不住屏息冥想了起来。
他也许知道自己症结所在了。这些年来，为了寻求突破，他似乎逐渐偏离了自己的重心，太过于刻意地追求技艺上的突破，必然会忽略其他方面的考量。
设计，并不是一个炫技的舞台。平衡，才是一个成熟作品长盛不衰的关键之处。
可已经养成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沈誉只得按下自己躁动的心思，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打道：“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些毛病，希望在以后的作品中不要再犯。”
以后？难道还会有以后吗！萧灵又是一阵狂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所有的作品，都能得到D。E的指点？
天哪！想到这个可能性，萧灵赶忙捂住了胸口，生怕自己过于兴奋就这么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