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愣了，这酒醒的可真快。
杨清慕笑了：“当兵的哪有那么容易醉。”
“是啊，你都当兵几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多大酒量。”
静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这些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杨清慕已经不是当年的杨清慕，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她。
他的眼睛亮了亮，仿佛很得意：“我酒量还算不错，当兵这么多年了还没遇到过对手，那些兵娃子几次想把我灌醉都不行。”
“不对，我遇到过一个比我能喝的，不过不算是对手，算是朋友，你猜是谁？”
静香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她依然沉着声音问：“谁？”
“陈轩有次陪我去赴宴，人家来找我打架，那时候打烦了，没有兴趣再逞能，说在酒桌上和谈吧，都老大不小打架太低级。那次我途中喝吐了三次，囊中羞涩没带钱包陈轩二话不说就付了钱，他酒量很好，一直到我喝不动了，也不见他有醉意，那晚我们两个喝翻了一堆人，出来走的时候我问他我是不是特没种，都不敢打架了，他说，你只是长大了。”
那时他俩已经出了酒吧，走在一条清冷的街道上。
杨清慕指着前面说：“当时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街上都没人了，不过当时星星可多了，不像现在，全是漆黑的一片。”
静香看着清冷的街道，平日在这里摆夜宵的都已经收了摊，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你这次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静香还是问了他这个问题，本以为他只是简单的休假，可他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心里有事。
与其在酒吧里谈心事，静香宁愿趁现在问他。
杨清慕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接着，他自嘲一笑：“每次心情不好都瞒不过你。”
静香将包里的手机调成静音，从这里走回住处去，还需要点时间，够他们好好谈谈了。
她侧过脸，杨清慕已经没有了当年白衣少年的模样，他瘦了不少，下巴处堆满了胡茬，像是许久都没休息好。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叔他，没了。”
静香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他今日如此颓废。
“从此以后，我只有我弟一个亲人了。”杨清慕望着前方，说了这么一句话，无尽凄凉。
静香静静地走在他身旁，这时候她只需要聆听，不需要安慰，而杨清慕则沉浸在他的回忆里。
“我对亲情二字，很淡薄，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姥爷走了的时候吧，爷爷从小带我，一直到我上初中才离开野了十年的乡下，小时候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是个什么性格。反正谁敬我一尺我便还谁一丈，小时候打架最多的还是我跟表弟。”
夜风吹来，静香搓了搓手臂，凌晨的天气实在不怎么样，早知道她该带件外套才对。
他转头看静香，嘴角微微扬着，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点：“啧，常常一言不合就开打，下手还没轻重，现在身上有几处疤依然还在，我跟他差不多都是爷爷从小管着。”
静香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童年的温情，似乎也呈现在她面前。
杨清慕不动声色的脱下外套给静香披上，继续说道：“可他现在，只有我一个哥了，叔脑癌走了，婶嘛……”
他顿了顿：“呵，从我们小时候就不知所踪了。所以我家只有我，他家只有叔和他。”
静香忍不住问他：“那你叔他，对你好吗？”
她无法想象，倘若他家只有他，如果唯一的叔对他还不好的话他当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不敢相信，记忆中的他，一直都是开朗明亮的。
所幸杨清慕的回答让她稍微宽了点心，他说：很好。
“可惜苦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福也没享就走了，老实人一个，没有算计，没有奸狡，幸幸苦苦把我弟养大，刚盖好房子还没歇会就走了。”
静香心里沉重，默默低了头看着路面走路。
“啧，那时候在他病床边我就在想，你说这人辛苦一生劳累一世，图个啥呢，是因为我兄弟吗？好吧，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时候我问叔，还有什么想做的，他说，让我照顾一下弟弟，不要让他觉得没亲人了。”
“所以啊，你还有你弟，你还有亲人。”静香说了句也许能安慰他的话，可杨清慕似乎没听到。
他依然在回忆：“后来我问叔，想回家么？你以前的那个家，奶奶还健在，她也想你回去，出来二十多载，叔怕已有十多年未归家了吧，等今天过了我就跟我弟商量一下送你回去。”
“你叔怎么说的？”静香被带入了那个故事，也好奇那个苦了一生的男人会怎么选。
“谁不想落叶归根呢？我挑了个日子，和弟一起把他送回去了。”
“嗯。”静香轻轻应了一声，此刻的氛围，有些压抑。
杨清慕忽然停下了脚步，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哪天我牺牲了，也想落叶归根，到时候，还希望你能把我的骨灰带回去。”
静香惊了一下：“呸，你胡说什么呢！”
他笑了笑，很是释然：“谁说得准呢，明天，我就要回边防了。”
“要不，差不多就退伍吧，这兵你当得够久了。”静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劝他回来。
他摇摇头，说：“虽然没有多少爱国情怀，可还是想多用几年领教一下。”
静香又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笑了：“回啊，我还有各种各样的地方要去。”
“你知道么，阿灿快把这世界走遍了。”静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清慕愣住了，许久他才低着声音问：“她还好吗？”
静香看着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说：“我不知道。”
杨清慕落了眼睛，静香看不到他的情绪。
静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她除了画图就是旅游，不谈恋爱，更不提结婚，眼看就要30了，我真怕她会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