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战之人本就不拘泥于小节,再加上这是庆功宴,聂鹏羽生性豪爽,众人更是喝的酣畅淋漓。
几杯薄酒下肚,周敏君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论战术她称一没人敢做二,但是论酒力,这方面周敏君还是比较“女子化”的。
看着只是喝了微许清酒的周敏君,聂鹏羽唤了一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有人将周敏君面前已经凉掉也没有动筷的大块牛肉换下,看着盘中被切成了片状的牛肉,一阵温热顺入丹田,气流全身。
周敏君微微侧目,看着仍在和众人敬酒的聂鹏羽,唇边恍惚了一抹甘甜。
楚罗拿着酒盏的手颤动了下,洒下一片荒寂,只倒了酒再次一仰而尽。
酒过三巡,周敏君便趁着众人微醉之际溜了出去。
冷风拂面,脑袋不是帐内那般昏沉了。
军营内劝酒声此时彼伏,周敏君怕被人拉了灌酒,便拣了僻静无光的地方去。
脚下一阵枯枝作响的窸窣,搅动着周敏君此刻难以平静的目光。
周敏君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和聂鹏羽还会有今日,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可是她更知道,这一切都是聂芷云促成的,是聂芷云教会了她战术,让她成为了他的一名将军,让她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边。
蓦地,一缕摇曳的孤火伴着低低的吟啜让周敏君的心咻的一紧。
警惕了脚步上前,却是一个士兵在兀自饮酒。
“谁?!”听得身后动静,千史摸了身侧的剑转身。
周敏君却坐在了他的身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千史待看到来人后,怔了下,眸中闪过一抹晶亮,随即唇边又含了丝无奈:“我若说介意你会起身吗?”
“不会。”
呵呵,一笑解疏离。
“将军不在宴会上来此做什么?”
周敏君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捡了枯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火堆。
“那么你呢?”
“凭月哀悼。”
“哦?”奇怪了话语,周敏君却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手中的枯柴逐渐变红、断裂、化灰。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周敏君拿着枯柴的手猛然握紧,把将要燃尽的枯柴丢向火堆,站起来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无星无月,酒后昏沉,不知所见所听了什么。”
看着周敏君离开的身影,一抹诧异一闪而过,逐渐化作深邃的不明。
“你去哪了?”熟悉的平静在周敏君身后响起。
聂鹏羽的青丝微微潮润,不知是久沾夜雾的缘故,还是清酒微醉。
“四处走走,去醒了醒酒。”周敏君略垂了眉,自动遗忘了刚才的事。
“跟我来。”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浓郁的甘醇。
这是上等的五粮酒,自是愈久弥香的。
却是进了聂鹏羽的营帐。
聂鹏羽脱了软甲,还欲脱外衫的时候周敏君低了头有些着急地唤了声:“将军。”
虽然外界传言他们是“神战侠侣”,可是目前为止他们真的是名负其实啊。
“嗯?”聂鹏羽醉眼朦胧地看着周敏君绯红的脸颊,有些可笑,微晃了身体走上前去:“你,怕我?”
周敏君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将军,你醉了。”
聂鹏羽轻笑,随即又脱了一件外衫,周敏君低眸,看着聂鹏羽腰间的绛紫色祥云腰带,那是她曾经亲手缝制的,可是之前战争的时候她以为她弄丢了,却不想……
“怎么会在你这里?”周敏君惊呼。
聂鹏羽诧异:“难道你不是要送给我的?”
周敏君的脸色更加红润,随即却转身向外走去,聂鹏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却没有追上去,因为他只是想表达他对她的心意,并且告诉她,他也接受了她的心意。
一直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周敏君才停了下来,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疾风知劲箭,干涸似血迹的朱红色。
聂鹏羽把这箭作为赏赐递给周敏君的时候,不是因为周敏君射中了靶心,而是周敏君由于太紧张导致箭拿反了,竟然打中了铜锣之后又给华丽丽地反弹了回来,不是沉庭一把推开她,也没有现在的巾帼战将了。
因着她这般勇气,聂鹏羽便把疾风知劲箭赏赐与她。
帐外有人在换:“敏将军。”
“进来。”周敏君转身,隐去眸中的羞涩:“以后只叫我敏君吧。”
“好,敏君,刚在宴会上见你似乎不胜酒力,拿了些水果与你醒酒。”
楚罗的脸颊微红,神情略显醉意。
一些红色的野果上还沾染着清透的水珠,莫说是楚罗,就是连聂鹏羽处在边关要塞也是瓜果难得一见的。
这些野果定是在悬崖边采摘的了。
周敏君捏了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液融入舌尖。
“很美味。”
闻此楚罗心满意足地绽放了笑颜。
周敏君看着这个时时刻刻守护在自己身边,不知为自己挡了多少刀剑的男子,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多的温情,她只作辰星湛湛。
周敏君和衣躺在木床上,远处轻微的箫声渐渐。如泣如诉、似幻似梦、若悲若殇。烛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
他这般寄情于萧,很难不会被有心人听去抓了把柄,到底是年少轻狂啊。周敏君又再次起身,循着箫声而去。
应该已过了三更,夜似泼墨。
“你可知你这样会搅乱军心,按军律要杖毙的。”周敏君幽幽地打断千史的箫声。
“寄孤魂于思归,葬万万马革裹尸。何罪之有?”
飘远的目光沉淀在深邃的浓黑,和着清冽的余音。
“我只知,保家卫国。”
千史一阵轻笑涟涟:“天下为家,何为国?何为国家?”
看着那渐入月色的身影,飘逸的似一尘烟。
那般四海为家的天涯胸怀,周敏君体会不了。
而抛却国家的界限,沧海归为一粟,那亦不是周敏君所能决定的事情。
她要做的,只是把聂鹏羽的命令贯彻到底。
千史是不应该归于军营的,他的“天下为家”慈怀的苍白。
他的世界不该有杀戮、不该有权谋、不该有黑暗。
他的世界应该是碧水蓝天醉船尾、皓月当空箫声轻、余晖迟暮挽苍劲、四海茫茫不孤舟……
聂鹏羽同样洒脱,不过他的两袖清风中更多的是高傲与不屑,而千史则是闲云野鹤般的看透一切红尘。
周敏君转身回营,只当是醉酒后的迷蒙了。
人生难得明白到大义为天,她又何苦糊涂到破了他的生存。
周敏君向来睡意很浅,翌日还在半梦半醒间便被一阵马蹄声声惊醒。
闻着外面的喧闹,周敏君迅速披衣起身。
“发生了何时?”周敏君拉住了一个正勾头向前张望的士兵。
“回瑾将军,朝中来了圣谕,不知道何事。将军踢翻了信官便骑马而去。”
看着那滚滚的烟尘,周敏君转身去寻信官,却碰到了楚罗。
“宫中有变?”周敏君低声猜疑着。
“应该和芷云郡主有关……”
楚罗话未说完,周敏君已寻了红云利索翻上:“我去追将军,你留下稳定军心,随后跟上。”
此刻周敏君想不了那么多,狠狠地夹着马肚子向前驶去,前方却早已不见了聂鹏羽的身影。
滚滚尘土迷了周敏君的口鼻,单薄的衣衫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红云已经从清晨跑至日落,却还丝毫不见聂鹏羽的身影,红云已经体力不支了,而周敏君也口干舌燥难耐。
蓦地,红云猛然被绊倒,前膝向前弯曲,周敏君也随之向前滚去,轻盈一跃稳住了身形。
四面八方密集的箭雨汹涌而来,周敏君灵活地躲闪着,摸出腰间的疾风知劲箭,只是拉动弓弦,劲波向前涌去,丛林中不时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噼里啪啦。
十余个黑衣人从树林中窜出,剑剑致命。
周敏君以弓弦为利刃,看着倒了一地的断壁残垣,哀嚎声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