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聂芷云看着身子轻颤,目光却异常坚定的太子,向外走去,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把太子安全地送到宫中去。”
聂芷云想,她已经对太子说了这么多的话了,太子应该已经明白了,如果太子还是执迷不悟的话,聂芷云想,她无需再对太子手软了,否则纵然他现在坐上了皇位,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别人给扯下来。
只是,这件事情没过几日,皇上便明着暗着的扰乱聂芷云的买卖,让她一单生意都做不成,聂芷云知道,皇上可能是想垄断她的资金,好在聂芷云早有准备,已经早早地把资金给全部转走了。
既然生意做不成了,而现在聂芷云也处于一种被软禁的状态,与其在这么被动,聂芷云不如主动出击,所以她亲自到宫中,请求皇上让她去游山玩水,皇上狐疑地看着聂芷云,本来聂芷云在云京城,皇上还不好对她下手,可是一旦出了京城,那么让聂芷云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聂芷云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还是,她已经另有打算?
看着狐疑的皇上,聂芷云又继续道,她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并且还把自己当铺的人都留在了京城中,给皇上做人质,自然的,聂芷云不会这般直接地说出来,可是话里行间,皇上却已经明白了聂芷云的意思,再者,他倒是也想看看,聂芷云究竟会去做什么事情,随即便放行了。
聂芷云只带着红袖,甲子和奉还兄妹在暗中保护着,除此之外,却是多一个人都没带,既然是出去散心,那么聂芷云便让车夫任意的行走。
其实这次聂芷云还真的没有什么计谋之类的,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吸引明洪帝的注意力,好给太子充足的时间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自从太子那次进宫之后,随即又给聂芷云送来了许多进贡的猴子最是喜欢的香蕉的事情之后,聂芷云就已经知道了太子的打算。
马车一直在前行,而聂芷云也真的就把自己当作了是出来游玩的。
聂芷云很喜欢观察别人的生活,因为这样她会从别人的生活中得到许多的经验,想到以后会和董真言隐居,莫名的,聂芷云便会红了面容。
而这次出行让聂芷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便是接下来的事情了。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夫子手执书卷,点梅的水袖微垂,拂过桌上青瓷百合瓶中几点凝蕊的香兰,寸寸生香。
一个娇小的粉色身影趁着夫子转身的空档,猫着腰溜到了门口,登时脚底抹油般蹿下阁楼,消失了踪迹。
夫子正诧异平日里那张蹦豆子的嘴今日怎么禁了声,抬眸四望,沉寂无声的房里哪还有半抹其他身影。
当下微微色变,柳眉轻锁,沉声唤着:“仙儿,仙儿……”
除却春鸟啼鸣,再无他应。
这时一个青衣药童端了极品花茶进来:“夫子,您喝茶。这是今年最早的春茶,都给您留着呢。”
“莫不是仙儿央你来的?”虽然那茶香早已勾人五脏庙,夫子却不动声色,佯怒着,撇也不撇茶水一眼。
药童察言观色,眉间含了笑,愈发和颜恭敬道:“夫子最是聪慧,难怪众人都言夫子是咱们云和的女诸葛呢。”
夫子睇了那药童一眼,虽面色冷肃,眼角却含了丝丝笑意,遮也掩不住:“愈发贫嘴了,你只管和那丫头一起来瞒我,看老爷回来了,饶不饶的你。”
药童看夫子已有松动,又将花茶微微移开茶盖向前推了推,嘿嘿笑道:“师傅最是听夫子的,夫子让饶恕,老爷便不会计较。”
夫子瞬间微红了脸颊,映着屋外盛开的几朵娇嫩海棠,别有一番清香芬泽。
忙接了那茶水去,似欲要遮掩住什么般,药童见此笑意更加深邃。
香醇润了味蕾,直接滚向五脏六腑,整个人都似浸浴在温泉般,浑身惬意顺畅。
这丫头倒是狡慧的紧,每次都投其所好,并央嘴儿最甜的药童送来,倒是让夫子气也气不来,反倒觉得小孩子就是该有欢蹦乱跳的热情才好。
想着,随即放下茶盏,提裙起身:“仙儿是不是又在药堂?”
药童颔首:“是了。”
“罢了,你只管去忙,我且去瞧瞧。”转身却不见药童离开,看着药童眉间的几分忧色,夫子嗤笑,轻点药童额间:“你这孩子!我必不训斥仙儿,也不向老爷告状,可安心了?”
药童有些讪然地抓了抓脑袋,旋即咧开嘴憨笑,露出两排珍珠似的小白牙后一溜烟没了踪影。
夫子不免轻笑,略一思忖,能有一个如此悉心护着仙儿的,她倒也觉得安心。
清冽的药香中,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垂髫幼女,正踮着小脚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摸索着什么。
夫子也不打断,只轻步上前,待至她身边时方开口:“你这又是在研究什么?”
“血虫咧,我在想如何能让血虫吸毒血,”蓦地,寐仙儿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呀”的抬头:“夫子,你来了。”
夫子看着桌子上两只盛了血的青瓷小碗,其中一只里,殷红的血在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速锐减着,须臾后,一只手指长的黑色虫子赫然出现,肚子涨的鼓鼓的。
夫子面色苍白,立刻拉了寐仙儿向后退去:“你这丫头整日里倒持这些恶腥的玩意,倒叫人心惊胆战,还毒血,可不要死了!”
寐仙儿只轻轻拍着巴掌,喜笑颜开:“夫子你看,我成功哩。”
转眸看着惊魂未定的夫子,寐仙儿旋即上前用碗扣了盛了虫子的碗,生怕那虫子跑掉般,然后蹭到夫子面前,小猪仔似的在她身上拱啊拱:“夫子不怕,那血是鸡血,我只在里面放了一些药老鼠的砒霜,不妨事的。”
回过神来的夫子立刻拎着寐仙儿的衣领,将她拎了出去:“可不许再进来了,女孩子倒比男孩子还胆大,看以后还有人降不降的住你!”
寐仙儿还在想着自己的血虫,被夫子拎着衣领子又动弹不得,只好缩着脖子跟着夫子的脚步:“仙儿不要人降,仙儿要和夫子、爹爹一起一辈子。”
夫子心头不禁浮上一张脸,再度红了面色,嗔道:“你这鬼丫头!”
蓦地,前院传来吵闹声,寐仙儿竖起耳朵,耳朵忒尖地汇报着所听到的:“有人中毒了,快要死了咧。”
夫子心下一惊,想到老爷为徐知县瞧病去了,不在医馆,他的几个徒弟虽然医术精湛,到底比不上老爷的妙手回春,可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正想着去看看情况,却已经被寐仙儿拖着前去。
前院里,众人围聚在一个床板前,夫子挤不进去,寐仙儿身子倒是灵活,一钻一拱地溜到了最前面。
寐馆主的大徒弟文青山看着患者已经乌紫的半条腿,心中着急,又被撞了下,面色不悦正欲发作,忽的看着脚底下涌出的小脑袋,立刻拎着她的衣领给她挪出了一个位置:“待会给他截肢好不怕人,你快回房待着去。”
寐仙儿仰着小脑袋认真问道:“为何要截肢?”
文青山本没时间理会寐仙儿,可是见那澄亮如琉璃的眸子,竟是一边准备药物一边仔细解释道:“不截肢毒液就会继续四处蔓延,侵蚀了五脏六腑之后,饶是师傅回来也无济于事了。”
“那要是能把毒液吸出来,是不是就不用截肢了?”
文青山动作一顿,继续道:“是了,可是要用人吸血,就会赔上一条命了,这是蝮蛇毒,含有剧毒。”
正说着,却又怕月黑风高的小丫头会害怕,便没继续说下去。
“文大哥,你先别截肢,我有办法能吸出毒血。”话落,寐仙儿看了一眼一直守在她身边,生怕别人会撞到她的药童顾聪:“你去把药堂里的血虫拿来。”
文青山看着寐仙儿笃定的神色,心想这小丫头平日古灵精怪的,确实总能出人意料地帮他们不少忙。
这伤者李山一家六口人都指望他上山打柴为生,若是截肢了他一辈子也不能再上山了,纵然寐仙儿不能吸出毒血,到时候再截肢也不迟。
当下便和其他师兄弟哄散了围观人群,不能挪动李山,便用屏风围了他,不妨碍其他人的医治。
李山神色昏迷,半梦半呓,看多了医馆主等人为人解毒之法,寐仙儿也有模有样地拿着匕首放在烛火上灼烧,一种前所为用的神圣感让寐仙儿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神色。
就是因为太过认真,割伤口的动作因谨慎而太过用力,李山闷哼一声痛的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看的发笑,被文青山扫了一眼后皆噤了声。
看着额间渗了薄汗,一张小嘴咬的青紫,一脸不甘心的寐仙儿,文青山从他手上接过匕首,轻慰道:“这蝮蛇的毒牙并没有在李山体内,你因不知才把伤口划这么深,是我疏忽了没事先告知你。”
这话让寐仙儿挽回了面子,恰好顾聪也把盛了血虫的碗端了来,众人皆好奇地看着那黑中透着晶红的虫子。
文青山娴熟地运用着薄如蝉翼的匕首,刀起刀落,一个十字已经划开,有黑血滚滚流出,滴落在瓷碗中。
寐仙儿眼睛透亮地立刻用木镊子夹了血虫放到伤口处,那虫子许是之前喝多了鸡血,涨着肚子自是不再对食物感兴趣,肥肥的身子扭来扭去,就是不吸血。
寐仙儿气急,眼珠子却四处咕噜咕噜着转着,蓦地拿了一根细细的藤条抽了那血虫一下:“再不吸血,我就拿你去喂鸡!”
再把血虫放到伤口处时,那血虫似听懂了寐仙儿的话般,神速地窜进了伤口处。
众人嗤笑不已,更为兴致地看着。
半柱香的时间,李山那乌紫的腿渐渐恢复了正常血色,寐仙儿紧蹙的小眉峰终是舒展开来。
蓦地,一声“医馆主”打破了沉寂。
文青山等人起身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