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德胜把叶芷带到一句句披着白布的简陋的担架床上寻找着什么的时候,叶芷想要逃脱,想要后退,她的步子越来越小,她不愿意过去,她真的不想再承受这种让她觉得崩溃的事情。
“叶德胜先生吗?这边的登记表您看一下。”办案的民警拦着叶德胜,跟在后面的叶芷低着头,盯着叶德胜的脚。
他应该是匆匆出门的,一只脚穿了袜子,裤腿都扎进袜子里面了,他却不知道,而另一只脚,却没有穿袜子,鞋子踩着跟,样子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叶德胜是多么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的人啊,大半夜的却把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我是,请问……”叶德胜没继续问下去,他不敢问,其实在他的心里,也存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心理,跟叶芷一样,父女俩谁都不愿意主动开口也不愿意主动伸手去接民警手中的那张纸。
“这是我们法医从死者的身上取下的一些重要的东西,你们看看,是不是跟你们亲人的匹配。”民警面无表情一口严肃的说着,把一袋用透明袋子密封好的东西连同一张纸递过来给父女俩。
叶德胜站在那里,身体不停的颤抖,他已经没有听觉也没有知觉了,看着就在自己脚边的担架床,那张薄薄的质量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的白布下面,真的是景美筠吗?
最后还是叶芷把东西都接了过来,耳环跟手镯,足以证明了,他们脚下的——就是景美筠。
景美筠的耳环,太与众不同了,她有事没事就喜欢给自己倒腾一些工艺品,叶芷还记得这副耳环好像对景美筠很重要,只要她出门参加很高级的聚会的时候,才会偶尔拿出来戴一下,尔后又小心翼翼的清理干净又收藏起来。
警灯,港口的白织灯,手电筒的灯,还有微黄的路灯,照耀在透明袋子里精致的钻石上,折射出一道道光,灼痛了叶芷的双眼。
“妈妈……”叶芷隔着透明带抚摸着那个袋子,上面有海水湿湿的咸涩的味道,还有景美筠身上的香水味,景美筠的体温,景美筠的……
叶芷蹲下来,眼神示意民警自己是不是可以把白布掀开看看,不亲自确定,她真的不死心。
得到了来自蓝色制服的男人的点头,叶芷把手伸出去,想要把白布掀开,坐最后一步的证实。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有着跟景美筠一样的耳环,一样的手镯呢?这都是说不定的,玩意现在景美筠还在跟她的朋友们在游轮上开心的喝着红酒吹着海风谈笑风生呢。
或许……或许……或许……
叶芷的脑海里闪过太多的或许了,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绝望呢,还是强颜欢笑。
“等等!”叶德胜也跟着蹲了下来,制止了叶芷的手:“让我来,你不要看。”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妻子在自己女儿面前的最完美形象的使命感。
景美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堂堂大家闺秀,让他叶德胜见了这个便宜,所以这么多年,叶德胜对景美筠都是宠爱有加,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就连叶芷有时候都要吃一下妈妈的醋,爸爸对妈妈真的太好了,好到连自己的女儿都嫉妒。
“爸,就这一次,让我跟你一起面对好吗?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叶芷不肯收回自己的手,执意要跟叶德胜一起掀开白布。
民警给完东西已经离开了,遇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整个城市能调动的资源都被叫上了,可是还是不停的有家属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哭声闹声和尖叫声混合成一片,跟地上摆放着的东西格格不入,一个是太安静,而一个是太喧嚣。
耳朵里像自动屏蔽了周遭的声音一样,叶芷此刻能听到的只有自己不停在乱撞的心跳声,这种心跳声,是已经对老天爷失望的声音,不知道老天爷现在在天上看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感受。
“好。”叶芷等着叶德胜把手也放上来。
“答应爸爸,我们就看到眼睛的地方好吗?”叶德胜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哽咽了,他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只希望,海水不要把她的精致的脸庞泡到肿胀,他只是希望,她依旧是他心中那个女神翩翩起舞的样子。他只是希望,这个人不要是她,该有多好。
父女俩很默契的没有在说话,默默的把白布掀开。
头发的颜色跟景美筠的发色一样,亚麻棕,甚至可以感觉到柔软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的细腻的感觉。
紧闭着的大眼睛,海水已经把她精致的妆容打花,眼睛下方都是眼线液和睫毛膏的遗留物。
景美筠的睫毛长长的,浓密的还卷着很好看的弧度。
当叶芷想要继续往下掀开的时候,叶德胜的手僵硬着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继续让叶芷往下掀开了。
玩意海水把她的衣服都冲破了,万一她的身上有伤痕,万一她不是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她,叶德胜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坚持得住。
看到这里,叶芷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自己的妈妈——景美筠是这次海难事故里面众多不幸的遇难者其中一员了。
叶芷盯着景美筠个半张脸,观察着她的每一个毛孔,看来是被海水泡了很久才打捞上来的,头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皮肤有水肿的迹象,看来是因为溺水肺部呼吸不通畅而导致的死亡了。
叶芷真佩服自己,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来关心自己妈妈的死因,她又不是法医,怎么就这么快的做决定呢?
静闭着的双眼,仿佛还能看到景美筠哭过的泪哼,都不复存在了,跟大海融为一体了,她曾经肯定也在激烈的跟这次的不幸做过斗争,却失败了。